語畢,邊從案前起身,邊将那字據認真折起,收入了懷中。
椅腳後挪,擦過青石地闆,發出不甚悅耳的嚓響,身距随起身而縮短,林嘯洐俯視立于身前之人,恍然發覺,對方要遠比尋常女子高許多。
“葉掌事如此實心誠意,在下當真敬佩,”說話間,手于胸口處輕拍兩下,“在下,收妥了。”
眼梢飛情,嘴角挂笑,添得本就浮浪不經的面龐愈發輕佻,反倒使言辭真摯,眉宇清冷的葉任生,顯出了幾分愠怒來。
然而不待她起聲諷刺,那厮竟姗然轉過身,揮過一回袍袖,離開了。
徒留下一句“若是記貼,諸位别忘給林某人持一記‘準’”和滿室柳巷脂粉濃香,沖得葉任生眉頭緊皺,鼻息直犯嗆。
見此情形,四下掌事也不再多言多慮,紛紛道起了“葉掌事當真如此”與“葉掌事操勞了”……
葉任生伸手于身前揮扇着那久散不去的靡靡之氣,心頭竟霎時便失了事成之喜,還無端地生出了幾分躁郁。且這躁郁直至出了商會,将要回到府上都未曾消解。
随即按捺不住,她掉轉了步子便直奔吟月樓而去,一連吃過兩壺茶,聽了三曲戲,方才好過。
好在的是,锲達等一幹異族人,倒并未讓葉任生失望,緊趕着便在七日期限,分批分隊,拖家帶口地下了晟州。
葉任生一早便吩咐了六鑼阿骞等人,于葉氏田産中尋了兩處空閑院子,大體置備了生活物什,隻等一幹老弱婦孺來到以栖身落腳。
院落雖不小,但若想容納一衆大小族人,遠遠不夠。那面帶刀疤的锲達族人,左右安置不開,率先在葉任生的面前叫嚷了起來。
葉任生顯然早已恭候此番,立于院前,面朝一衆魁梧漢子,朗聲說道:“常言道,解人之危,不解人所困。大丈夫安身立命,養家糊口,要憑真本事,我葉氏走到今天,從來不是靠他人饋贈與施舍。諸位血性男兒,赳赳好漢,自當自食其力,争一個衣食無憂,天倫之樂的圓滿。故而,此院落隻允爾等之年邁雙親,妻女幼子及病弱胞親暫且栖身,其餘手足精神之健全者,在下已遣人尋了幾處茅棚,爾等可先行歇腳,日後跟随商隊操訓學習,若表現妥帖堪用,便可随商隊同住屋舍。”
說着她回身示意宅院,“不論是此院還是茅棚,都有期限,還望各位勤勉奮懇,早日學有所成,不至逾期被兄弟們趕出去才好。”
聽聞此言,四下霎時喧嚷不已,或唾棄胤人陰險狡詐,或辱罵葉氏欺人太甚,出爾反爾。
混亂之中,還是那面相最是兇惡,且先前笞傷過葉任生的虎兕,揮手止了躁動。
隻見虎兕蹙着兩根黝黑虬眉,粗聲粗氣地問道:“那茅棚,在哪裡?”
聞聲,葉任生眼尾輕勾,眸中露出一抹欽賞,“不急,茅棚待會兒自然有人帶你們前去。”
說着,她示意身側的阿骞與六鑼,二人将早先準備好的冊簿筆墨和印泥,在院中石桌前一一布好。
“入我商隊,不能口說無憑,”她示意案前,“簽契定約,于你于我皆是穩妥。”
見狀,虎兕上前探過,滿卷字畫符,看得他兩眼一黑,面色霎時難看。
葉任生抿唇,“不用擔心,六鑼和阿骞會将契約内容一一與你們交代清楚,解釋明白,斷然不會叫你們雲裡霧裡地遭了坑害。”
六鑼聞聲,立時招呼一幹人上前,“來來,都上前來點,我給你們說說這都寫的什麼……”
那日給虢思出謀劃策的甘宕族人,最是理解通透,片刻便聽出了所以然,以族語一一解釋給個别不通大胤語言的族民。
待所有内容皆明白知曉後,虎兕等人率先按了紅印子。
而後,那一直跟随在虎兕身邊的虢思走到葉任生面前,将那日從其手中接過的潤玉行商令,歸還了回去。
“多謝。”葉任生笑着接過完好無損的信物,收進懷中。
不知怎的,這動作竟惹得那虢思眉頭深蹙不已。
“怎麼,有何不妥?”葉任生不解。
然而虢思仿若未聞,瞥了道冷眼後,一言不發地轉身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