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之前,葉任生還以為在北地野狼般的锲達等異族人,會吃不慣江南地界的水土,不成想,一群莽漢甚是自在,反倒惹得漣州浔岩兩地當地人百般不适。
跟随葉任生的是虢思的虢字隊與伽佶的伽字隊,葉任生帶了兩日後,便決定放手由他們自行前去實操,隻留了兩個心腹幹事予以協助。
見事态進展順利,她便打算将兩隊人馬留駐槍收,自行帶六鑼和幾個家厮去往江州。不成想,人還未動身,那頭新兵蛋子便與人拔刀相向了。
“往年都是如此交易,怎麼你們這夥子異族狂徒一來就胡作非為?不會做生意趕緊滾蛋!”
“你這陰碎胤人娘片子叫誰滾蛋呢!不想活了是吧!”
不待葉任生走近,便聽到虢思一幹人粗粝暴躁的大嗓門,和先前幾次與自己叫嚷的動靜不同,顯然被人給氣得不輕。
“哎,葉掌事來了。”人群中有人喊了一聲。
“正好,”對方商隊的人明顯也都知曉葉任生,“葉掌事來給評評理。”
“葉掌事您瞧,”那人将葉任生引至攤點,“這橫畫線,豎挂幅,可是我們林氏商隊的地兒,您這新攬的兄弟不懂這個我們無所謂,大家遠道行商都不容易,被占了就占了吧,可是您這夥兄弟瞎搞果價可就不對了吧。”
“我可沒有瞎搞,”虢思粗糙寬大的拇指食指頭接頭,比了個圈兒,“姓葉的,我可是按着你說的,凡是超過這個頭兒的果子都按五錢收,比這小的按三錢收,論斤交錢隻讓伽佶搞,我碰都沒碰。”
這話确實是葉任生吩咐的,她低頭瞅了眼虢思等人收的果子,個頭基本比自己交代的隻大不小。
“這位兄弟,”葉任生轉頭看向對方,“你我都知曉,這蒻青果個大仁小,個小仁大,收果為的就是這果仁,且我小果還比你少一錢,明顯着是隻向大果,于你而言該是利大于弊啊。”
聽聞此言,那小兄弟眉頭緊蹙,“葉掌事您這可就不對了,大家一道收果,都是不論大小果一律四錢,您三錢比我少不差,可五錢比我多啊,人瞧您這五錢,都回家拿水泡果子去了。”
葉任生從案前拿起兩枚果子,“可這水泡的果子發軟,顔色也比鮮果暗沉,在下可交代過兄弟們,水泡過的不收。”
“您是不收了,可我們這也沒法收了呀!”那小兄弟不滿。
葉任生詫異,“水泡過又不會影響果仁,這怎的不能收?”
“泡水的果子斤兩重啊!三斤果子兩斤水,還怎麼收?”
聞此,葉任生嘴角微抿,“重的是果肉,又不是果仁,你去掉果肉按鮮仁價隻收仁不就成了嘛,反正今日收完,明日就要去那河邊剔果,不過是早一步晚一步的事兒。”
“姓葉的,你這未免也太強詞奪理了吧。”
一道男聲懶洋洋地自上方傳來,衆人聞聲齊仰頭,隻見那林嘯洐悠然自得地卧在矮屋的茅頂上,嘴裡叼着根不知哪摸來的蘭草,面無表情地俯視着下方騷亂的一群人。
“怎的便是強詞奪理,你若如此,農戶見之自然不會再泡水,至于剔果,本就是該做的事不是嗎?”
話音一落,那卧在房上的林嘯洐忽然爬起,縱身一躍,落到了葉任生身旁,逼得葉任生倒退三步,險些跌在了裝果的麻袋上。
“葉掌事,當心啊。”說話間,林嘯洐大手一攬,将葉任生托腰撈了回去。
後者站穩後,迅速擡手将人推開了三尺遠,眉頭緊蹙,面色愠惱,“林掌事自重。”
見狀,林嘯洐輕撚指腹,面帶戲谑,“果是要剔不假,可農戶剔果易毀仁,自然要我等兄弟親力親為,收果之時剔果,一來耗費人力,二來耽誤收成,遠不及收果之後一同剔果方便快捷。葉掌事要我等此時剔果,不是在害人嗎?”
說着,他朝葉任生逼近,“葉掌事,你葉氏商隊想要赢我林氏,不必出此下策。”
聞聲,葉任生不禁發出冷嗤,“林掌事,您太高看您自個兒了。”
葉任生那一貫的嗤之以鼻,高高在上,從來都是林嘯洐的厭惡至極。
方才的恣意玩味慢慢收起,林嘯洐眉頭蹙起,語氣轉為譏諷,“既如此,葉掌事何不高擡貴手,統一果價,一來省去繁雜瑣事,二來你我公平較量。”
“果價是不會平的,我也從未想過與他人搞什麼較量。”
葉任生并不理會對方的挑釁,沉吟片刻後,說道:“今日之事是我葉氏商隊新來的弟兄不懂規矩,占你攤地在先,故而今日搶收的果子,凡是泡水的,我商隊弟兄全部幫你剔掉,并且今日我等不再收小果。”
說着,葉任生轉身望向趕來排隊賣果的農戶,“諸位鄉親也聽好了,明日起,凡是泡水的,不論果子還是果仁,我葉氏一概不收!還望諸位以誠相待,和氣生财。”
語畢,葉任生轉身交代六鑼推遲江州行程,并囑咐過剛從别處趕來的幹事後續事宜,便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望着她漸行漸遠的清傲背影,林嘯洐仿若被當衆扇了一記,心頭怫郁不已,唇齒間不禁瀉出兩聲冷嗤,“姓葉的,你我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