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沉寂,直到那陣晨風卷起了床幔的一角,裹着女子發間的清香,将他從秘境之中拉回來。
他仍舊望着那張睡顔,望着,望着……直到那雙唇,有了自主的意識,悄悄印了上去。
……
葉任生自睡夢中醒來時,徐徊已經不在身旁,窗外早已天光大亮,她一時恍惚,竟沒有瞧出天色時辰。
床榻一角放着折疊齊整的嶄新衣物,隻有裡衣,沒有外衫,許是徐徊去問六鑼拿的,葉任生瞧着眼熟。
她撩開床帳瞧了一眼外頭,室内無人,外間簾幔依舊拉着,但屏風後頭有水汽蒸騰,浴桶輪廓隐隐透過薄紗。
葉任生微微抿了唇角,扯了裡衣圍在身前,便下榻直奔去那浴桶。
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水溫竟是正好。
入水霎那,滿身酸澀便立時疏解大半,葉任生挽起頭發,沉進水中,隻露到了鼻子。
水中純白與淡粉的不知名花瓣飄蕩,濃郁花香彌漫四處,不像是花瓣所緻,稍遠處倒有幾株純白的栀子花插在瓷瓶中。
葉任生瞧着那新鮮芬芳的花朵,嘴角不禁抿起,水中冒出幾個泡泡。
泡過熱湯,待水溫稍稍冷卻之際,她從水中起身,本想拿浴布擦過水漬,擡眸卻瞧見不遠處梳妝台上的鏡子裡,倒映出了她未着寸縷的身體。
許是四下無人,簾幔合攏,室内靜谧,叫她去了素日的戒備與規矩,本該頗有幾分羞恥的畫面,竟叫她瞧出了幾分不同。
她不禁踏出浴桶,赤腳踩在地上,緩緩朝那鏡子靠近。
那素日包裹在層層男裝之下的身軀,如此白皙,除卻幾抹殷紅印迹叫人羞臊外,全然是無暇的。
她像是新生的嬰孩,頭一回認識到自己的四肢所在,自己的身體所在,又像是頭一回認識到,自己于這片天地間,本應有的所在。
那些聳起回落的玲珑線條,在無需拼命纏繞繃起的時候,竟是那麼的……讓她感到欣悅。
甚而那些本該禁忌,本該不堪的痕迹,都叫她感到歡喜。
三兩說話聲從窗邊響過,腳步聲亦漸漸逼近,還沉浸在鏡子前的人,隻得慌張轉身,扯了浴布罩在身上,匆匆跑到了床上去。
許是以為她還沒醒,徐徊與六鑼的說話聲放得很低,碗碟漸次放置在桌案的聲音從外室傳來。
葉任生将自己擦拭幹淨,穿裝妥當,在徐徊的腳步聲逼近床榻之時,撩開了床帳。
徐徊被驚了一遭,“你已經醒了?”又瞧她绾發染濕,“可是已經沐浴過了?”
徐徊顯然起了大早,該是沒打算出門,穿着比較随意。
“嗯,剛起沒多久。”
不知怎的,葉任生見着徐徊,竟有些羞了臉,隻得借着解發梳頭的動作,掩蓋了去。
“那沐洗的水,可還熱着?你沒着了涼去吧?”徐徊跟着她走到梳妝台前。
“沒有,正好的。”
葉任生剛拿起梳子,就被身後之人給接了過去。
“那就好,”徐徊執起她的長發,輕輕梳理着,“聽說孫記的甜湯眼下時節吃正是可口,我和六鑼就去買了些,還叫客棧送了些飯,安置在外頭了,梳好頭,你去嘗嘗。”
如此話家常般的口氣,叫葉任生嘴角蕩起微笑,“好。”
徐徊溫柔且利落地将發絲梳順,随手绾了個簡單的發髻,将不知從哪裡掏出的玉簪,绾進了發髻中。
“好了。”
葉任生瞧着頭上的女式發髻,面上驚詫,“你怎的,給我绾了女式發髻?”
“今日你我不出門,你就給自己允個假,單獨為我做一次阿生如何?”
徐徊從鏡中望着她,“原本的阿生。”
“原本的......”葉任生呢喃着,望向鏡子中未敷假廓,也未着男裝的自己。
徐徊從那瓷瓶中抽出一支栀子花,去淨了葉,輕輕插在葉任生的發間。
見此,葉任生不禁擡手,摩挲着頭上的栀子花,這還是她頭一次簪花。
“我的阿生,真好看。”
說話間,徐徊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葉任生從鏡中回望向他,那深邃又深情的眸光,叫她心頭陣陣發燙。
“好生多嘴。”
徐徊卻隻瞧着她,笑得眉眼半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