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閱曆的堂官聽了這番胡謅都要發笑,二十年前崔增入觀修行時,太子才不過一稚童而已,如何勾結得起來。
偏偏聖上深信不疑,一并連崔家大房也牽扯了進去。
其三,太子一倒台,杜家立刻一并被治了謀反大罪,而後順藤摸瓜又牽出一長串與杜家過從甚密者,崔嵩就是其中之一。
崔家二房的獨苗崔嵩乃聲色狗馬之徒,由他那破落戶舅舅姚宛生帶壞了,平日隻會浪酒閑茶,卧柳眠花,至于家計前途,統統罔存念慮。
崔家大房尚知道樹大招風,要低調行事,與風頭正盛的杜家隻是過過場面罷了,不曾深交,更不曾留下話柄。
崔嵩無官無職一介白身,卻自得自誇,肆意結交,往來無度,終緻成禍。
崔柔儀一樁一件的數過來,深歎重來一世命還是隻有一條,但要命的事卻不止一件。
做事要由易入難,三叔父是最沒有壞心的人,自然頭一件要先把他這裡料理妥當了。
這回借着由頭把三叔父這兒統統摸排了一遍,拿走了這幾張符紙還不夠,還得提點提點他。
日後更要勤走動,三五不時的來查驗一下,不然隻怕不知什麼時候又冒出幾張來,豈不前功盡棄。
崔柔儀把符紙緊緊的捏在手裡才感到放心了些,閑聊似的詢問道:“三叔幾時學了這個?”
崔增一臉無辜,擺擺手道:“我哪裡有慧根學這個?什麼修仙論道的我是一竅不通,也從不愛去道長們那裡湊熱鬧。”
“你們還不知道我嘛,呆在這裡擺擺樣子罷了。就是長日無聊,最近捉了個小道童來教他下棋呢。通慧這小家夥,丢三落四的。”崔增不以為意,依舊笑呵呵的。
崔柔儀知道他是空長年紀不長沒心計的,又好言勸道:“這就好,依我愚見,這些符啊咒啊的到底有些忌諱,平常人又分不清什麼惡符善符,叫人誤會了反倒不好。”
“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不若都擲了去,眼前還清淨些。”崔柔儀一面說着,一面向陳氏看去。
陳氏生性謹慎,不比崔增粗枝大葉的,後知後覺的沉思片刻,也附和道:“柔儀這回思慮得倒是周全,那孩子要來也無妨,隻叫他别再把這些玩意兒帶進來就是了。”
“屋裡伺候的人也得上上心,時不時的翻檢翻檢,謹慎些總不會錯。”陳氏肅色掃視了一圈,仆從們皆喏喏而應。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崔增摸了摸鼻子,好半天隻憋出一句:“長嫂說得是,就這麼辦!”
崔柔儀見狀忍了又忍才沒笑出來,她敢如此直言,正是吃準了三叔父的脾性不會惱她多管閑事。
崔增年少入觀,又沒成家,多年來受長兄長嫂管束照顧早就成了習慣,說是唯長房馬首是瞻也不為過。
他不必理解這背後的彎彎繞繞,他隻知道既然長嫂和侄女兒都這麼說,那一定是對的且有必要的。
依崔柔儀原本釜底抽薪的打算,是想讓三叔父索性就别再接觸通慧了。
可是轉念一想,若是那樣蠻幹,改變了其中一環,不知又會生出什麼新變數。
或許沒有了通慧,又多出了這慧那慧的,竟是白忙活一場,還讓她的這點預知變得全無用處。
就像府裡的王添祿那厮一樣,不動他麼,崔柔儀心裡就像埋了根刺似的不舒服,貿然動他麼又怕打草驚蛇節外生枝。
想來想去不如似這樣嚴密的看管着他們,靜觀其變,也不用擔心大改大動會把事态導向了完全未知的方向。
好歹她有上一世的記憶,隻要把事情的走向牢牢握在手裡,提前消除隐患,便可掙得八九分勝算。
剩下那一二分并非崔柔儀甘願放棄,隻是事無萬全,即使一切從頭來過,這對崔家來說依舊是個大劫。
世上多的是人用盡機關,勞心勞力,到頭來也隻掙得三分天地,她這回能有八九分的勝算,已經是作弊得來的了。
崔柔儀這次來還想見一見小道童通慧來着,總要看看他是個不谙世事的小孩兒而已,還是個受人指使的幫兇。
不過來得不巧,此時通慧并不在,崔柔儀隻好耐着性子勉強陪坐了一會兒。
崔增很是善解人意,看她坐不住,便向陳氏笑道:“既然來了就用了飯再走,不過這會兒還不到傳飯的時候,别把小丫頭硬拘在這裡,放她出去走走罷,這兒的景色可與城裡大不一樣。”
陳氏瞥了崔柔儀一眼,寵溺的笑着歎了口氣,從站了一屋子的仆從裡挑了四個穩當的婆子,搭着染缃沉碧一起,陪崔柔儀出去逛逛。
又囑咐道:“就在院前院後走動走動便罷了,不可往遠處去擾了人家清淨。若遇上了你二哥,就攜他一起快些回來。”
最要緊的事已經做完了,崔柔儀又恢複了往日的活潑俏皮,向三叔父端端正正的告罪後,像隻山貓一樣靈巧躍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