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手背放在桌下,默默摳着掌心,太奇怪了,她半點也回憶不起。
她試探道,“你說外面的人都會留在這裡,那輪回城一定是很好的地方了,可我看這裡和我原來待着的地方也沒什麼差别。”
“你!”花九九瞪了她一眼起身道,“你竟敢說沒什麼差别,那我就帶你看看,哼,大言不慚!”
咕——
趙刀刀的肚子突然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
她讪讪一笑,用手按了下,不打算去管。
“哼,早就知道你們外面的人都這樣繞來繞去的,沒想到這點事都要藏着掖着!餓了還不早說?!”
花九九翻了個白眼。“我家可不虧待客人,跟我來吧。”
趙刀刀随她下樓,一路上很多人都認識花九九,他們都親切地稱她“九九”,有人道:“九九姑娘要走啦,不多待一會兒?”
花九九道:“等下還要回來的。”
“好嘞,有什麼幫得上忙的九九要告訴我們啊。”
有人問:“九九這是又要去哪玩?”
“帶她吃東西去。”花九九指了指身後的趙刀刀。
廳堂裡有人在打牌,周圍圍滿了人,趙刀刀揉了揉腦袋,果然,她就說早上樓下怎麼那麼吵呢。
走在街上,她更覺得這裡一切都很新奇。她在山上沒見過這麼熱鬧的集市,趙刀刀四處張望着,忽然目光一頓,停了下來。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從嗓子裡擠出來,問:“那是……什麼?”
“嗯?書攤,你沒見過嗎?”花九九順着她的目光望去,“你在看那個書攤?你想看話本嗎?”
“話本?你說那是話本?”
趙刀刀看着書堆,各種功法被印成小冊堆着,《水劍秘籍》,《破石拳》,《東陵劍法》……還有一本書,書封皮上寫四個字——”詭悟七絕”。她明明沒見過這四個字,卻在看清的一刻腳下生根,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花九九疑惑道:“怎麼,難道不是嗎,你不會真以為那些是真功夫吧?”
趙刀刀無語凝噎,她死死盯着那本書,像是要盯出個洞來。
花九九見她神色奇怪,道:“你難道很喜歡?我十歲就不喜歡這些了。不過你要是真的喜歡,買一本就是。”
趙刀刀還未說話,花九九又想起什麼,掩着嘴輕笑道:“呀,我忘了你身無分文,還欠着債呐。”
趙刀刀沒回答,走到書攤旁俯下身子,挑出一本詭悟刀法翻看起來。
越看越是心驚,這本冊子記錄詳實,她所學的每一招都記錄在上,甚至輔以圖畫幫忙理解,她拿着書的手微微顫抖,她的刀法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她所學的武功在這裡隻配被當作畫本玩樂?
攤主看她拿書,道:“姑娘手裡那本十文錢。”
“我……”她太過震驚,一時無話可說。
花九九看她捧着冊子半晌不動,猶豫道:“你要是真的喜歡,買一本也不貴。”
趙刀刀放下書,“不用。”
“你明明喜歡!”
趙刀刀慘然一笑,攤開雙手,“我是喜歡,可我沒錢。”
十文,居然隻值十文?!
她一時有些恍惚,眼前甚至出現了奇怪場景,她好像看見了一個男人,一個魔怔了似的瘋狂地大笑着,笑彎了腰,笑出了淚的男人。她覺得自己簡直已經和這男人一樣,她也快瘋了。
趙刀刀從沒見過這個人,可此時卻覺得這幻覺似乎在哪裡見過……
難道是夢?是了,她經常做一個想不起來的夢。趙刀刀仔細回想,發現自己真的想起了點東西,有人從懸崖上跳下去了,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叫……趙刀刀眉頭緊鎖,她明明記得的,怎麼想不起來?忽然又一愣,她為什麼笃定自己記得?
“你怎麼了?”花九九拉着她的袖子,有些擔憂地看着她。
趙刀刀吓了一跳,她一身冷汗,才回過神兒來,日頭高照,周圍哪有什麼瘋子,她看着手裡的刀譜,“沒什麼……我想起來……”
“你想起來什麼啦?”花九九忽然激動起來,“你以前來過輪回城對不對!我就知道……”她低聲喃喃道:“難怪姐姐要把你撿回來。”
“我以前來過輪回城?”
“是啊,你不會記得城外的事,一定是城裡的人!你見過城裡的人,你一定是來過的!”她高興起來,“我就說嘛,一定是有原因的,被我發現了,嘿嘿……”
趙刀刀驚疑未定,一時理解不了她在說什麼,她記得自己在尚青山學武,可尚青山方圓百裡人煙罕至,絕沒有什麼輪回城存在,花九九說什麼隻記得城裡的事,那分明不對,這裡的人她都陌生極了,城裡的人……趙刀刀手裡的書掉進書堆。
她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名字。
……
趙刀刀失蹤已有十日。
風月城,雪還在飄。
唐雪還在焦急的尋找。
那天之後趙刀刀走了,她牽走了一匹馬,留下了一封信。信裡隻說,不用找她,以後還會再見。
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唐雪知道趙刀刀遲早會走的,沒有哪裡能夠留下她。可她走的這樣急,這樣突然。唐雪還有許多話沒有和她說。
若是之前的趙刀刀,唐雪或許還沒這麼擔心,可恩人現在使不了刀法,她怎麼放心的下?
本來她和唐二就是來此找人的,現在也是找人,他們尋找的目标還從不确切變成了确切。可惜進度一如既往,探子傳來的消息大同小異,趙刀刀消失了,像是憑空蒸發一般,翻遍風月城也再找不見這個人。
唐雪心中不安。
可她不敢同唐二提起這個念頭,也不敢真的去想。她還想再見到趙刀刀。
……
柳城出現了一個沒人見過的陌生男人。
他劍眉深目,薄唇高鼻,陰沉瘦削,如鬼似魅。
穿着一身湛藍布衣,目光遠遠地落在街尾拐角處,慢慢地走在街上。
街上人看過來的眼神不會使他的頭更低,也不會使他走得更快,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與他隔着一層簾幕。
招攬客人的店家看他幾眼也會收回目光,隻覺得這位來客太過古怪,看久了竟生出一點懼怕。
他走得很慢,仿佛每一步都要落實了,完完全全地踩在地上才肯邁出下一步。
有人跟着他走了兩條街,發現他停在一處破廟門前,終于做出一點其他舉動,他推開廟門走了進去。
難道是來找顧神醫的?張三搖了搖頭,不像啊。最近他都好久沒見過顧神醫了,更何況想求得顧神醫一面,若非大富大貴,少說也要在柳城待上十天半月才能得到信物,這人一看就是風塵仆仆趕路而來,他心中嗤笑,真是許多年沒見過這種異想天開的外地人了。
看他穿衣也不像是富家子弟……張三搖着頭示意後面的兄弟散開,不用再跟了。
男人進了廟門,腳下不停,隻掃了一眼旁邊的姻緣樹,就走進廟堂。
這裡頭陰冷潮濕,灰塵遍布,顯然已許久沒有人來,而他挑落蛛網,隻擡手在落滿灰的供桌上寫了什麼,看了看周圍,就轉身離開。
他随意找了客棧落腳,問小二要了紙筆,一進房就坐在桌邊,拿着筆在紙上塗畫,一開始像是鬼畫符,廢了幾張紙,寫着寫着才勉強能辨認出字來。
房間的燭光一直燃到半夜,等他仔仔細細将挑出勉強能看的一張紙折好收起,将脫下的藍色衣衫整齊疊好,才熄滅燭火,慢慢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