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不願多提及此事。

将心比心，梁之兮能理解他的心情。

有句話說，遲來的正義不算正義。

遲來的道歉大概也不算是真正的道歉。

他突然從窗外移開視線，正視她的眼睛，“我接受你的道歉。”

梁之兮：“那就……”

她想了想，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最後用自己的水杯碰了下他的：“謝謝你的寬宏大量。”

杯裡的水晃動，漾出一絲絲漣漪。

“對了，”梁之兮拿出手機：“加個微信吧。”

她調到自己的二維碼頁面。

對面的人卻久久沒有動作。

梁之兮解釋：“你加我，我好方便把你拉進公司的群裡。”

“你如果不願意加我的私人微信，可以之後把我删掉，沒關系。”

“不是。”程璟拿出手機掃了碼，“我沒有那個意思。”

團建回來之後，兩個人在公司的關系緩和了不少。

有時候在樓下咖啡店碰到，還會坐下來一起喝杯咖啡，聊聊工作。

很快他們就迎來了第一次合作，隻不過不過不是項目，而是應酬。

今晚是承峻的陳總攢的局，來的人都是浩瀚未來潛在的合作對象，周則楷很重視，但是家裡有事脫不開身，沒辦法隻能讓他們倆上了。

梁之兮套了件黑色西裝外套，下身是白色長裙。長發用紅色發繩綁着。

遠遠看着，像是一株長在雪地裡的玫瑰。

程璟靠在牆邊，出了一會神。

梁之兮走過去，“怎麼了？”

他幫她拉開了門，“沒什麼。”

陳總是個直爽性子，上來先開了幾瓶茅台。

“先說好啊，今天咱們不醉不歸！”

程璟的眉頭瞬間能夾死蒼蠅。

梁之兮很快注意到了他的神情變化。

她心裡暗暗同情。

他這些年一直在國外工作，恐怕是沒見過這陣仗吧？

沒辦法，國内就是如此。

無論是辦事，還是做生意，都離不開酒這個字。

她猜對了，程璟确實非常厭惡酒桌文化。

他在國外從來沒有參加過這樣的應酬，更沒有這樣談過生意。

雖然來之前已經做好了準備，可親眼看到這樣的場景，還是忍不住内心反感。

“程經理，”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站起身，“聽則楷說你之前一直在國外發展啊。我最欣賞年輕人了，既然回來了，以後想必有很多合作的機會，來，我先幹為敬。”

陳總開口，“了不得啊，路總都親自敬酒，程經理你面子夠大啊，這不得回個三杯？”

程璟盯着酒杯，眉頭擰的很深。

梁之兮：“注意表情，剛剛給你換成水了。”

程璟：“……”

他聲音壓的很低：“這也行？”

“有什麼不行的。”

“年輕人絕不慣着。”

“……”

三杯下去，看着他空了的杯底，路總豎了個大拇指，“酒量可以啊。”

“年少有為，年少有為。”

陳總表示不贊同：“你喝的也太猛了，酒是要慢慢品的，不過我欣賞你這種沖勁，小夥子未來可期啊。”

整個大圓桌上隻有他一個新人，他看得出，這些人并沒有很為難他。

程璟猜想，這其中大概也有他是和梁之兮一起來的緣故。

接下來就是這些中年人的表演時間了。

開始輪流敬這裡地位最高的陳總。

一個個祝酒辭說的天花亂墜，精彩紛呈。

程璟不得不承認，某一刻他簡直聽得歎為觀止。有些人真是人不可貌相，敬起酒來那叫一個舌燦蓮花。

就是李白活到現在，估計都玩不過這些人。

過了很久才輪到代表浩瀚的他們。

梁之兮的風格就很簡潔幹脆：“陳總，祝您生意越來越紅火，今年承峻更上一層樓。”

“好好好，你這句祝福，叔叔收下了，說實話我今天沒想到之兮你會來啊，好孩子，回家記得幫我給你爸帶個好。”

路總：“我聽則楷說，程經理跟之兮一樣，也是京洛大學畢業的是吧？今天巧了，我們公司新來的秘書小栗，也是京洛大學的，來來來，跟你學姐學長打個招呼。”

一直坐在路總旁邊的女孩，站起身有點羞澀地說：“學姐，學長，我是京洛大學經濟系的栗徐甯，我聽說過你們，都是很厲害的前輩。”

很漂亮，也很稚嫩，看一眼就知道是剛出大學的小姑娘。

路總拿眼神睨她：“别光說話啊，這不得敬一個？”

上司開口，不得不從。

栗徐甯倒了滿滿一杯，雙手舉杯：“學姐，在學校的時候就經常有老師提起你，我特别崇拜你，以後希望有機會能跟你合作學習，我先幹為敬。”

梁之兮點了下頭。

她喝完一杯，又要倒酒，“學長，我……”

還沒等她說完，程璟率先開口：“不用敬我。”

氣氛一下子有些尴尬。

栗徐甯偷偷看了一眼路總，好在他忙着跟陳總搭話，沒注意到這邊。

栗徐甯松了口氣，把酒杯放下了。

少喝一杯，對她來說也算少點負擔。

梁之兮借口上廁所出去了。臨走前她用手敲了敲手機，示意讓他看手機，程璟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程璟的手機響了一聲。

“出來。”

程璟從包間裡出來，就看到她靠着牆低頭玩手機。

走廊有些暗，屏幕的亮光打在她的面頰上，為她渡上一層冷白色。

見到他出來，梁之兮把手機放進口袋，坦然自若：“走吧。”

“去哪？”

“回家。”

“回家？”程璟很意外，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嗯。”

和這些人虛與委蛇地恭維，的确不如回家洗個澡睡覺，不過他頭腦還是冷靜了下來，瞥了一眼包廂的方向，“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的，酒也敬完了，回家睡覺吧。”

“工作不談了？”

“你看他們有要談工作的意思嗎？今晚這個架勢，你一個新人想和他們談工作，起碼得先幹一瓶茅台表表誠意。”

“我知道你想拿下路總手裡的那個項目，”梁之兮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但是程璟，你隻是來打工的，不是來賣命的。”

“挨個打完招呼，讓他們知道這世界上還有浩瀚這個公司存在，我們的任務就已經完成了。今天晚上來的老闆太多了，機會輪不到我們浩瀚。”

她打了個哈欠：“人這麼多，少我們兩個估計也發現不了。”

程璟：“……”

地下停車場很安靜，隻有兩人走路的聲音，“梁之兮。”

“嗯？”

程璟斟酌着措辭，“你沒開車，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朋友來接我。等會上去了，你把我放飯店門口就行。”

“朋友……”他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這麼晚了，你還約了人？”

她似乎是在低頭回消息，頭也沒擡：“嗯。”

到了飯店門口，程璟也下了車，他一反常态：“我陪你等一會吧。”

梁之兮：“不用，這門口停不了車。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在她的催促之下，程璟隻好上了車。

看着他的車從視線裡消失，梁之兮歎了口氣，重新走進飯店按了電梯。

他可以走，但到底要留下一個，不然面子上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