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偉中不鹹不淡地點了下頭,把兩個裝滿衣服的袋子交到她手中,林嘉暮就跟在林偉中身後沉默地上樓,手心被硬帆布的袋子勒出紅痕。
到家時正趕上林卓發脾氣,他抱胸站在卧室門前,神色不耐地朝郭淑嚷:“媽,這都幾點了不能先去吃飯嗎?”
郭淑擦桌子的手臂一頓,轉頭耐心道,“好好好,這就下樓行不行?”
早春的晚風殘餘着冬天的威力,冰涼地刮在臉上,林嘉暮穿的圓領毛衣,冷風一個勁兒地往衣領裡鑽,她縮了下修長的頸子,跟着三人的腳步進了小區外的家常菜館。
小店不大,客卻将要坐滿,隻餘門邊的四人位空着,郭淑随着林卓坐進了面朝門的一側,林偉中在門邊站定,讓林嘉暮進朝靠裡的座位。
那座位被身後的雜物擠占了不少空間,林嘉暮曲腿半蹲方才坐了進去。
身後是敞開的玻璃門,不時有風從街道灌進來,她拉長衣袖遮住冰涼的手,脖頸處卻露出更多皮膚,被風吹得豎起了絨毛。
菜上的很快,充當服務員的老闆娘端了兩盤菜送上來,掃了一眼窩在座位鹌鹑一樣的女孩,利索的擡手拉上了玻璃門,說:“冷就關上門嘛。”
郭淑這才從菜單上擡起眼,才發現穿的輕薄的林嘉暮小臉凍得發白,朝老闆娘笑着嗔怪:“我這女兒木頭一樣。”語畢刮了一眼林嘉暮,“冷了不知道動一動啊,懶骨頭。”
林嘉暮早已習慣郭淑的冷嘲熱諷,左耳進右耳出地,不在意地垂眸假裝看菜單。
老闆娘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目光丈量女孩椅背和碼成小山的啤酒瓶之間,僅二十厘米的距離,站起身都費勁,更别提去關門。
飯吃的差不多時,郭淑喝着杯子裡的茶水,怅惘道:“沒想到祁總和他夫人這麼随和,一點領導架子都沒。”
林偉中點頭表示同意,“你别看祁總跟咱們差不多大,人家上大學那會兒就接手家裡業務了,這麼多年沒人說過一句差的。”
他已經忘了年前還處于被裁員的恐慌中,滿心都是未來的大好前途,對提拔自己的祁總更是滿口稱贊,話比平日裡多了不少。
“還有祁總兒子,别看才上高中,大方又穩重,未來肯定能成大器。”
“可不是嘛。”郭淑附和道,“長得也是一表人才,身高長相沒得挑。”
說完,她拍了拍兒子,說:“小卓不是愛玩遊戲嗎,聽說祁總兒子打遊戲還得過什麼獎,多接觸接觸人家。”
林偉中難得地贊同郭淑說的話:“之後有機會,多跟人家聊聊。”
林嘉暮一直垂着眉眼安靜吃飯,腦海中蓦然浮現出男生玩世不恭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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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林偉中特意繞了一條街道,把林嘉暮放到地鐵站,吩咐她自己去新學校報到,載着同樣去新初中報到的林卓走了。
轉了兩班地鐵一輛公交,林嘉暮按時到達學校,熙攘的校門口已經有人在等她。
見人潮中唯一沒穿校服的女孩,莊利雯朝她招了招手,待林嘉暮來到眼前的時候,向她介紹。
“林嘉暮是吧,我是你接下來的班主任和英語老師,我叫莊利雯。”
莊利雯看起來嚴肅,但聲音意外的挺柔和。
林嘉暮栗色的頭發規矩地紮在腦後,雙手拽着書包帶,神色認真叫了一句,“莊老師好。”
嗓音清亮,神色自若。
這個年紀的孩子,不論男女大多數都皮,嬉皮笑臉的居多,再夾雜幾個扭捏内向的,像林嘉暮這樣的少見,莊利雯挺喜歡,領着她上樓的間隙随口介紹了一番學校的情況。
高二年級一共十五個班,分别在二号教學樓的三、四樓,林嘉暮所在的理科三班在四樓,辦公區域在五樓,上樓時,剛剛路過的操場響起了悠揚的國歌配樂,穿着藍白校服的學生三三兩兩從樓梯朝下湧。
一陣紛雜的腳步聲伴随着男生的打罵嬉笑聲從上方傳來,林嘉暮擡頭看到一群男生正在下樓,站中間的男生個子極高,雙手悠閑地插在褲子口袋,藍白校服被他穿出了超模的架勢。
清晨明晃晃的日光從樓道落地窗邊灑進來,男生的臉被微冷的光線籠罩,隻能看清鋒利的下颌線條。
林嘉暮踏上一層台階,還沒來及的看清男生的臉,就被一聲叫喊吸引目光,左上方正玩鬧的男生一個步子踏空直挺挺朝她砸下來。
握住欄杆的手收緊,林嘉暮頭腦空白一瞬,腳下意識就往後退,卻忘了身後是層層遞減的樓梯。
帆布鞋的橡膠底踩在台階的轉角,身體瞬間失衡,書包重重地拉着她往後墜。
朝她砸來的男生滿臉猙獰,肩膀馬上要撞上她的額頭——
電光火石之間,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一把撈住了猙獰男生的肩膀,稍一用力男生就驚呼着跌進轉角處的平台。
那隻手複又朝前擒住林嘉暮的書包肩帶,拎羊崽般拽了回來。
林嘉暮依照慣性朝前一栽,清淡而苦澀的青檸氣息瞬間侵入她的鼻腔,她連忙攥緊欄杆阻止身體前傾,腦袋堪堪停在男生胸膛前五厘米。
好險沒挨上。
林嘉暮深吸一口氣,忐忑擡眸看人。
剛剛還模糊的輪廓此刻清晰映入眼簾,黑發黑眸,纖薄的眼皮微微上挑,正要笑不笑地看着她,顯然是把她認出來了。
林嘉暮咽了口空氣,看着男生突出的喉結上下一滾動,散漫的嗓音就響徹耳邊。
“怎麼着?欲擒故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