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之下,他發現這小院中最為醜陋的便是自己了。在這個男子也要敷粉的時代,他十分清楚自己矮小、黝黑,比例不協調,看起來形容猥瑣。
他想人的醜陋比藤上、樹上的歪瓜裂棗可要難以接受的多了。而他自己便是醜陋到似乎應該在陽光下自慚形穢的人。
那麼他應該怎麼做呢?用華麗的衣裳把自己像蠶蛹一樣包裹起來?苦練儀态行步顧影練就一種風度?用香粉胭脂不停地在臉上調色?
劉伶苦笑着搖頭。把自己收縮、擠壓在一個殼裡去迎合别人的審美,還有比這更猥的事情嗎?
他劉伶胸懷坦蕩心中有浩然之氣,他赤裸裸地從大自然中來,最終也将赤裸裸地回歸到大自然中去。他本就和萬物融合為一,他本就是自然,他必須大大方方坦坦蕩蕩地站在這陽光裡,如同一朵花一棵樹那樣舒展而歡欣。
想到這裡,劉伶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地脫了下來,直到□□。他大口大口地喝着酒,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和自由。
正在劉伶與天地共生與萬物合一,與道冥合與天地精神往來之時,他的妻弟引着幾個同村的人推門而入。
劉伶面對這些不速之客顯得從容不迫,絲毫沒有因赤裸身體而感到一絲不妥,仿佛這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反倒是那幾個不速之客嗔目結舌大為驚異。
他們中有人羞急而退,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冷嘲熱諷道:“這便是當今名士,原來是不知禮義廉恥之徒罷了。”有人則好心相勸:“伯倫,快把衣服穿上吧,你受人尊敬理應以身作則成為士子的榜樣才好。”
劉伶喝了幾口酒後說道:“我還沒有怪罪汝等無理,汝等俗人倒編排起我的不是來了。”
衆人驚訝地問道:“無禮的是我們不成?”
劉伶笑道:“自然是汝等無禮,我以天地為屋宇,以房屋為衣褲。你們未經允許就跑到我的褲子裡來難道是瘋了不成。”
衆人搖頭歎息而退,都以為劉伶是酒後無德,待他清醒之後必會羞愧難當。
這面劉伶的妻弟卻跑到後院之中和姐姐添油加醋地告狀。劉伶的妻子孫氏聞言不禁火冒三丈怒氣沖沖地跑出來找劉伶興師問罪。
劉伶見妻子滿臉怒色而來心想好漢不吃眼前虧,遂把衣服穿了起來。
孫氏奪過劉伶的酒壺重重地摔在地上,那酒壺啪的一聲摔得粉碎。
孫氏哭訴道:“夫君,你隻知晝夜飲酒,從不關心家裡的事情,長此以往你的身體也吃不消啊。為了你自己的身子也為了這個家,就把酒戒了吧!”
劉伶起身去看那酒壺的碎片,将殘片中蓄的最後一口酒倒入口中。
他咂着嘴把孫氏按在搖椅上誠懇地說道:“夫人,你說得很對,我也想戒酒,奈何我這個人自制力太差總是半途而廢。這樣吧,你去準備一些酒肉、香爐等物,我要向老天發誓把酒戒掉。”
孫氏破涕為笑道:“此話當真?”
劉伶道:“真,比真金還真!”
孫氏将酒肉擺上供桌,奉上三柱高香。
劉伶一本正經地跪在地上,隻見他雙手合十說道:“天生劉伶,以酒為名,一飲一斛,五鬥解酲,婦兒之言,慎不可聽!”說罷便站起來大碗酒大塊肉地吃喝起來,一旁的妻子目瞪口呆哭笑不得。
大快朵頤之後,劉伶來到書桌旁拿起毛筆蘸飽濃墨,他在牆壁上寫道:有大人先生者,以天地為一朝,萬朝為須臾,日月為扃牖,八荒為庭衢。行無轍迹,居無室廬,暮天席地,縱意所如……
此篇《酒德頌》文字如瀑布奔川、長河入海,有一瀉千裡之勢實為傳世之佳作。
劉伶一揮而就後眯着眼看了半晌,他自覺十分滿意無一字需要更改,遂丢下筆去内室沉沉睡去。
劉伶之愛酒可謂是“酒癖”了,但不瘋魔不成活,無癖之人又怎能稱為名士呢。
司馬師執政之初勵精圖治、精兵簡政、廣納各方賢才,使曹魏出現一派新政的新氣象。然而這不過是他穩定政局的權宜之計罷了,他和司馬懿一樣有着鷹一般的眼睛,躲在暗處時時窺探着朝野内外那些對司馬氏有異心之人,一旦找到合适的時機,他便會毫不留情地把他們揪出來砍下他們的頭顱。
大将軍府内,司馬師坐于上首處和司馬昭、鐘會議事。
鐘會看着司馬師說道:“大将軍,我在東吳安插的探子早上來報,諸葛恪死了。”
司馬昭驚訝地問道:“諸葛恪雖說吃了敗仗,但自孫權死後他掌東吳的軍政大權,怎麼突然就死了?”
鐘會答道:“諸葛恪發動二十萬軍兵犯我大魏無功而返傷亡慘重緻使民怨沸騰,老臣孫峻趁勢奪權在吳主孫亮的宮中設計将其殺害。”
司馬師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說道:“諸葛恪志大才疏、剛愎自用早晚會有這麼一天。這次新城之戰姜維和諸葛恪同時犯我疆土,使我大魏陷于兩面作戰的境地,幸而采用了虞松的策略東線取守勢,西線攻其不備才得以退敵。東吳和西蜀始終是我大魏的心腹之患。”
司馬昭說道:“兄長不必憂心,隻要時機合适,滅蜀平吳我們志在必得。”
司馬師點了點頭複又問道:“最近陛下在忙些什麼,和哪些人來往密切?”
曹芳如今已經二十三歲了,雖然還是貪玩但是已經是一個标準的成年人了,想到這裡司馬師總是渾身不自在。
鐘會說道:“回大将軍的話,中書令李豐近日常常和陛下密談,宮中的眼線都探聽不出陛下和他究竟在說些什麼。”
司馬師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寒光:“李豐,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