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她思念成疾,愛慕如此深沉,怎能容得下安春兒的存在?
又或者,深愛一個人的同時亦能傷害她?
帶着無比繁雜的思緒,桑靈緩慢步入廂房,睜着雙眸直至天亮。晨曦的第一縷微光撞入眼眸時,她心中的困惑倏地有了解。
多日來執着于尋找安春兒,讓她忘了自己的初衷。她之所以費盡心力尋找此人,是為了知曉宋夫人的蹤迹。
可她從未仔細了解過宋夫人,又如何尋得到她。過往對她的認知,均來自于他人的片面之詞,是真是假孰真孰假,如何評判?
宋夫人省親歸家那日,為何要支走陪嫁丫鬟?李二口中,與宋夫人在馄饨鋪前相見的眼生女子是誰?她為何同那人約見?
滿腹疑團,恐要再度拜訪李府才可解開。
窗外鳥雀的吵鬧聲,驚擾了屋内閉眸沉睡之人。宋言亦緩緩睜開眼,頭痛欲裂,不由劍眉緊蹙。
昨夜他隻灌了幾口酒,身子便如此不爽利。
攢成一團的眉眼,因榻旁疊放整齊的霜白錦服舒展開來,宋言亦小心翼翼展開,幹淨整潔的衣衫上還殘留桑靈身上的馨香。
她離去時,竟幫他準備好了今日所穿的衣裳。
宋言亦心滿意足,眉梢眼角皆是愉悅。
推門而見便是心中所想之人,桑靈一襲玉色薄衫,安安靜靜坐于院中石桌旁,托着腮目色溫柔地瞧着他。
眼前昳麗的面容,令宋言亦倏地想起自己昨夜的得寸進尺,随即睫翼不斷撲閃,目色極為不自然。
桑靈立刻捕捉到他的不對勁,沉下嗓音質問:
“宋言亦,你在心虛什麼?”
宋言亦連忙搖頭,東瞧瞧西望望就是不敢與她對視。
她目中的困惑更深,堅持不懈追問,“你是不是想起自己昨夜所做何事了?”
醉酒之人意識怎會如此清醒…
她疑窦叢生,瞧見眼前人面上可疑的紅暈後,嗓音愈加笃定:
“宋言亦,你昨夜是不是在裝醉?”
“怎麼可能,靈兒污蔑我!”
幾口烈酒入肚,他腦袋昏昏沉沉,可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卻無比清醒。即使事實如此,宋言亦也堅決不承認,甚至振振有詞:
“關于昨夜之事,我隻記得靈兒不願扶我,還将背部受了傷的我狠心推開,之後便意識模糊了。”
“我…”
桑靈欲要争辯,又勸自己勿莫要同醉酒之人講理,将繞至唇邊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走吧,我們出去吹吹風。”
說罷,她率先一步踏出善濟院。疾步跟在後的宋言亦,滿目困惑,
“靈兒,時辰尚早,是要去尋安春兒?”
“不,我們去尋宋夫人。”
溫柔的朝曦灑在挺拔與纖細的兩道身影上,桑靈與宋言亦一前一後踏入了李府的大門。
李修筠正忙于船司事務,吩咐府中的小厮替二人打開了宋夫人在李府的書房。
入目是一幅描摹哭魂島衆人出海打漁的墨作,素白的羅紋紙長約五尺,其上人像與船舫栩栩如生。文人墨客皆喜山水,宋夫人獨愛市井民生,故而心懷大愛修繕了善濟院。
墨作下方是對弈小桌,台面一塵不染,許是李老爺吩咐丫鬟日日灑掃。書房東側一紫檀雕花的書案,筆墨紙硯擺放齊整,亦是無一絲塵埃。
桑靈與宋言亦耗費了一個時辰,翻箱倒櫃,将書房邊邊角角皆搜尋一番,并未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撫觸着素白的筆端,桑靈訴出心中猜測:
“筆端磨損輕微,未被墨迹浸染,宋夫人嫁與宋乾後,應是極少進入此地,許是對作詩描畫沒了的興趣。”
将屋中環視一圈,确認再無遺漏後,宋言亦疑惑出聲:
“怎會有人輕易對喜愛之物沒了興趣?”
除非遭受了重大挫折。
話方落,他腦中靈光一現,“她定是知曉了安春兒的存在。”
“徐容卿所言應不假,宋夫人得知宋乾有了外室,故而暗自傷懷,亦對作畫吟詩失了興趣。”
“可她是如何發覺的呢?”
循着宋言亦之言,桑靈愈加困惑,愁眉不展地坐于書案旁。宋言亦小心翼翼地靠過來,同她動作一緻地垂眸深思,隻不過時不時擡眸,偷偷摸摸瞥一眼身側之人。
光影偏移,桑靈黯淡的眸光倏地一亮,正欲起身卻發現某位心思不軌之人,正心滿意足地靠在她肩頭。
“宋言亦,你方才有在認認真真想問題嗎?”
微涼的嗓音響起,宋言亦慌忙起身,亦步亦趨跟在桑靈身後。
“自是有的。”
“那你想到什麼了?”
“我…”宋言亦吞吞吐吐,晶眸亂轉,此刻才開始沉下心思索。
每每靈兒在身側,自己就頭腦昏沉隻想同她貼近。這不能怪他,他又無法控制。
桑靈頓住步伐,宋言亦立刻面容肅穆起來,認真作答:
“宋夫人應是掌握了重要線索,才知曉宋乾的異常。那日在馄饨鋪同宋夫人相見的女子,或許就是她派出去打聽消息之人。”
眼前人言之有理,于是,桑靈好心放過了心猿意馬之人,朝門外走去。
“如此重要之物,宋夫人定不會放于善濟堂。”
繞過綿延曲折的遊廊,二人随着小厮步伐來到宋夫人的閨房。瞧着眼前镂刻精美的如意門紋,桑靈眸光堅定,
“極有可能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