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坐在皇帝座下第一順位,早早前來殿裡的,還隻有雲鶴長公主一人。雲鶴頭上的發髻盤得極高,頭戴一頂鑲着幾塊翡翠的鳳冠,任憑無數珠玉在她的發間晃。她在内裡穿着的金色裙裾之外,還披了一件紫金相間的外衣。
縱觀雲鶴渾身上下,顯得華麗異常。她将攝人的雙眼微微眯起,一雙眉毛尖銳似彎勾。待她一手提起桌上金色的酒樽時,姿态便好像一隻展翅的鶴。雲鶴現下隻是微微瞧了一眼杯裡的酒。因她真正打心裡知道,如今的主角還沒有到全呢。
彼時的她又瞧見寶座上的雲瑤,把那嬌小的身子裹在龍紋氅子裡。雲瑤遠遠的坐在高處,因永羲沒有來、所以死活不敢動彈。雲鶴的目光對上雲瑤如水的眼睛。她頓時感覺雲瑤是一隻天真的羔羊,而下面的臣子是一匹匹豺狼。
倘若現下永羲不在,雲瑤或許會被下面的臣子吞了——她如今還沒到懂事的時候呢。雲鶴的目光掠過殿裡觥籌交錯的人們,徑直往一片漆黑的殿門處走去。文英殿外,夜色漸漸降了下來。深紫色的夜幕越壓越沉,随着時間的推移從而緩慢變作黑色。
文英殿外,阿弦好不容易走上京來了。
阿弦肩頂一塊毛領子禦寒,身穿一件青紫色織金的外套,整個人就像是斑斓的妖精一般、好生明媚妖娆。他頭戴的镂空玉冠高高聳起,與扇柄上雕着的青玉恰好湊成一對。此時的阿弦身披濃濃夜色,腳踩數級雪白的石階,正邁着龐大的步子朝殿門口處走去。
等到阿弦走至石階的一半處時,有一個身影攔住了他的去路。阿弦見狀,于是熟練般展開他的扇子,随後朝那身影會心一笑道:“原是羲王殿下啊,今日可來晚了。祝某家在雲凰,如今尚且才到。不知殿下家在雲京,如今為何堪堪才來?”
“今日原是我作主,他們作賓。我需尚且晾他們一會兒,方能看清他們這幫臣子,對我這個僞皇帝的态度。隻是可惜了瑤兒,倘若沒了我,她便在殿内膽戰心驚了。”阿弦言罷,但見永羲緩緩朝他走來,眼皮低垂、眼睛望也不肯望向他。永羲此刻低頭凝神,一面轉身向腳下的石階,從此不再過多說話。
原本漆黑的長夜裡,兩人一個直面石階、一個瞥向石階。阿弦屏氣重新看向永羲的時候,發現他的眼神一如往日清亮,嘴唇下撇、眉頭緊緊的蹙着。永羲身上所着的、華麗的銀色袍衣,被兩人身後隐約透來的殿内燭光照耀着,略略顯示出了上面暗紋的模樣。
如今天色已然晚了,夜風吹得人骨子裡發寒。阿弦與永羲此刻頻頻相望——但彼此之間雖面面相觑、卻全都說不出半句多的話。良久之後,阿弦剛想開口,卻瞧見永羲突然轉身,一雙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永羲一邊凝視阿弦作罷,一邊嗓音堅實地張開口道:“還是進去罷。”
彼時夜風輕輕掠過兩人的頭發,又使頭發在風中狠狠揚起、貼住兩人的臉。此時的氣氛不知何以形容。倘若形容确切的話,大抵會被形容作風聲鶴唳、山雨欲來風滿樓罷。阿弦、永羲二人言罷,禮貌的互相作揖。随後他們你攙我扶着登上石階,朝石階盡頭的文英殿門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