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南境有些倒春寒。彼時城外光秃秃的揚沙的路旁,孤零零地開着幾樹粉紅的梅花。想來四周的柳枝也定然早早新綠,抽出細嫩的枝葉來了罷。南境因比北方暖和,所以柳枝綠得快。水鸢想着想着,心中泛起了波濤。
水鸢與冥家的一衆人騎在馬上。南境的春寒時分也是冷的。隻不過相比起北國刺骨的冬寒,南方的春寒像是在人體内蕩起一陣濕冷的潮波,看似平平無奇、實則久久不能離去。冥家那些騎馬的人,背上扛着機關弩、腰間别着機關劍。
等到這一群騎馬的人行過這片裸露的土地時,土地上照樣沙塵四起。揚起的沙塵沒不過馬腿、馬蹄,卻也将地上樹邊的青苔隐匿不見了。等到所有人都停下來了,領頭的水鸢拉住缰繩、停住馬,把身子掩在沙塵中、輕輕捂住嘴巴咳了幾陣。
春日的寒氣滲入人的身體、叫人不由得心裡發悶。因寒冷還未完全褪去,水鸢的身上披了一件絨邊帶刺繡的青藍色鬥篷。當她飛快騎着馬時,那件鬥篷便順着她的肩頭揚起、在她身後飛舞。這樣一來,便顯得她更像一位穿藍衣服的昭君了。
“閣主,前面往南還有幾裡就是雲凰城了。”一行人越往南走,天色越是不陰不晴、不見太陽。水鸢停下馬的時分,身後的一人望了望前頭的梅樹、又朝遠處眺了眺,随後沖她喊道。水鸢聽後立即轉頭望向那人,發現那人的身上背着一件盒子。
想來那人對地貌熟悉。想必雲凰城很快就要到了罷。水鸢的心頭愈來愈緊,心髒也愈跳愈快。她不知為何,總覺得心頭懸起來了一塊、卻又不知是哪一塊。水鸢現在頭戴着一件垂紗的鬥笠。隻有風吹皺鬥笠面前紗布的時候,才能若隐若現展示出她的面龐。
一行人愈走愈發往南。走道兩邊的綠樹變多、逐漸成了蔭,漸漸的、四周層巒疊翠。生長得柔柔緩緩的綠樹立在蜿蜿蜒蜒的山崖間,其中又有開得爛漫的、樹上與地上的山花點綴在其側。不過四周的山并不能算高,隻是不停起伏、像一個又一個小鼓包。
水鸢漸漸覺得,四周的景色開始變得像自己初來南境時候那般。于是她心裡更生了警惕,開始變得更加顫抖和害怕了。她心裡惴惴不安地想着,前面一定就是雲凰城了罷?真不知道她一行人打開雲凰城北門的時候,裡面究竟會是什麼模樣。
現如今明月樓燒了、大金雀沒了,祝家貌似陷落了。南境的十三座城裡正值群龍無首之時,于是城中駐軍裡面便有人作亂。十三城軍的統帥祝臨淵帶兵上西南平叛去了,因此如今概不知道雲凰情況如何。水鸢無論如何不願想着,城裡面會是生靈塗炭的模樣。
雲凰城的北門名叫安甯門。冥家趕路的一行人遠遠望去,隻瞧見安甯門那高聳着的、灰撲撲的城樓,聳立在野蠻生長着的林子的盡頭、若隐若現。所有人騎馬都騎得飛快,他們身前的林子也晃動的飛快、在人的眼前一下子化作綠色的掠影。
在馬背上的人看來,安甯門的影子時而模糊、時而又變得比原本停下馬來時更清晰了。直到身前的綠樹紛紛如同退後似的消失,一行人才終于拉起缰繩、在兩扇拱形的石門面前停了下來。那座石門之上是綿延不絕的城牆與城垛,上面聳立着一座灰色的城樓。
石刻的“安甯門”三個大字連同它的框架,不歪不斜的刻在了石門之上、城垛之下,就像一塊石牌匾那般。領頭的水鸢方才牽繩将馬停住。彼時微風吹拂起她的鬥笠,使得她忍不住環視起四周。
水鸢初到雲凰的時候、乘着馬車,也是同叔父從北門進的。那時正巧也是春天。隻不過那時的她同侍女坐在車裡,從不知曉有什麼倒春寒一說。如今四下裡春寒料峭,吹得她渾身的骨頭不由得聳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