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随着南樓鐘聲響起,南宛為期七日的喪期正式開始。
喪禮祭台上,是一堆堆被烈火灼燒的胡楊木枝,它們分據八方以當中那根最長的樹枝為主,頂端藍白旗幟迎風高昂,上頭繡着的是一朵耀眼的幽谷深蘭。
就在這默默無言間,前方一人高喊一句,“跪!”
祭台旁無論是王公大臣,亦或是平民百姓皆身穿白衣面向祭台,伏地叩首。一眼望去,明晃晃的白在大漠中亮眼得很。
而此刻,寒林商正站在圓形祭台中央,滿頭烏發變作花白,戴着那副深蘭面具正對着前方的祭品。哪怕周遭正被火堆炙烤的滾燙,他依舊靜心閉眸念誦着往生經。
随着往生經的念誦,低沉悠揚的誦經聲于此間回蕩,亦為這一場喪禮增添了幾分沉重。
跪于喪禮前方,溫樂言自是一眼就看出眼前于祭台上站立的白發巫醫正是寒林商。那樣的眼神,那樣的身形,哪怕被服飾遮掩都依舊擋不住的那一身殘存煞氣,都讓她熟悉的很。
今日的寒林商明明穿着一身白,可一靠近似乎還是能嗅見他雙手間的一股子血腥氣,揮之不去。
再一聲“起”後,衆人皆撐地起身,這時戴帽的戴帽,撣袖的撣袖。
而溫樂言在起身後,卻是下意識将目光定在了前方。
“......”
她這一異樣被身旁的崔明珏看在了眼裡,再一側身,他懷疑的目光落在了中央那白發巫醫身上。
可惜,還沒等崔明珏來得及做什麼,就聽得底下人群中響起一聲念叨來。
雖說是念叨,可那嗓門卻不算小。
“哎不對啊,這大王怎麼突然就薨了,想想不正對應了那則預言嗎?難不成烏樂公主真是災星?”
這話來的突然,卻也讓不少人一下子聯想到了當初的事,人群中一時間有些議論紛紛。
為了維護秩序與皇室臉面,這大逆不道的話一出,護衛就當即上前,“胡說什麼,什麼災星!我看你是連命都不想要了!”
出聲者是個瘦高個的普通百姓,不過是随口一句就要被人以命為要挾,心頭自是不服氣。
“哎,我可沒胡說啊,誰不知道十多年前上任巫醫說的那則預言,烏樂公主皆負南宛大渝血脈,是為不詳,定會害死大王與王後。如今大王死了,王後與太子又被幽禁,不正對應了當初的預言嗎?”
說起那預言,知曉此事的人不少,可因着第一則預言實在殘害了無辜女子性命,因此以後也沒人再将預言當一回事。可現下聽瘦高個說起這事來,衆人竟發覺,當初的預言似乎還真應驗了。
“想想還真是,這烏樂公主回南宛不到一個月,王都裡就發生了這麼多事,說不定上任巫醫還真有幾分本領呢。”
“若真是災星害了大王與王後,接下來是不是就該輪到我們了?”
想到這,衆人的目光紛紛聚集于前,似乎要瞧瞧溫樂言是否真是災星。
聽着周遭南宛子民的聲聲碎語,溫樂言也沒想到一則預言竟會造成如此大的影響,即便自己是皇室公主也無法幸免。
一眼掃過子民們臉上被輕易挑動的情緒,她不禁心下哀痛,“南宛對山谷神明的信仰,竟已經根深至此了嗎?”
這一刻,溫樂言忽地理解了死士存在的意義。沒有死士多方鎮壓,單看這些子民對虛無神明的瘋狂信仰,南宛皇室若想留存下去,實在是萬分艱難。
所以,在發現子民逐漸對預言深信不疑時,溫樂言按下了崔明珏企圖鎮壓的手,轉而大步向前,于陽光下勇敢面對着這些信仰至深的南宛子民。
“預言是否為真,我不知,但二十多年前于邊境發生的事想必大家都有所耳聞。預言一事已殘害了一條無辜者的性命,今時今日難不成還要再來一遭嗎?
神明之下惡者罪惡滿身,善者善始善終,南宛這幾十年來的光景究竟是好是壞,我想大家都心知肚明。
焉不知,當年所引發的罪孽,究竟有沒有禍及國運,而這些卻隻源自一句預言,實在可笑。”
“......”
說起神明善惡分明一事,子民們漸漸失了言語,畢竟這幾十年間南宛國運漸頹已不再是秘密,若說是因當初預言一事,也并非毫無道理。
“是是,公主說得對,不過是一句預言無需當真。”
見子民們似乎真的聽進了這句勸,溫樂言微微一歎,“同樣的禍事我想不應該再發生第二次。至于父王的死,乃是多年病痛纏身所緻,這事大家身為南宛子民,理當比我清楚,其餘的想來也不必我多說了。”
溫樂言簡簡單單幾句話,徹底遏制住了子民們的閑言碎語。
而其中不隻是第一則預言所造成的影響過大的緣故,更有溫樂言此番并非柔弱的态度讓他們了然,眼前人可不是能被他們輕易拿捏的。
掃了眼四散的人群,崔明珏卻不是好糊弄的,他明白今日有人敢重提預言一事,定是有人在背後指使。
“大王喪期之時,膽敢肆意喧嘩,來人,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