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遭,寒林商能活着從地牢走出,于溫樂言來說,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隻是因對方受傷實在太重,被破開的傷口更是止不住的溢血,溫樂言隻得将人帶入南樓以便醫治。
地牢中的36鞭刑一貫嚴酷,即便寒林商再承受得住,該有的傷痕還是不少。尤其是這一路走來風沙拂面的,傷口處更是多次被沙礫覆蓋,依這情況來看再不醫治必定會加重傷勢。
将寒林商小心攙入南樓後,溫樂言本想派人去請醫女過來,卻被身旁婢子告知為數不多的幾位醫女早已離開王都,去往了藥廬。
“醫女們離了王都?這是為何?”
婢子回,“自從上次樓内傳聞醫女皎月診治重犯反被處死後,醫女們便被吓破了膽,更是一夜之間離開王都回了藥廬。
也是在她們回去以後才知道巫醫大人早早逝世的消息,隻是依着規矩,王都内不可無醫者看守。所以從那以後,南樓内的醫治就一概由讷都大人接手了。”
“讷都?”
随着溫樂言一聲話落,幾人就瞧見那身穿藏青服飾,肩披白綢的男子挎着藥箱入了大殿。
“讷都拜見烏樂公主,寒将軍。”
俯身一拜後,讷都緩緩起身。
如今已是繼任巫醫的他當着皇室的面再不用自稱‘奴’,就連對外的稱呼都多了大人二字。隻是瞧着讷都此刻淡然的眉眼,似乎對于現狀的改變,他并沒有多高興。
按照南宛規矩,每一任巫醫在任職後都需選定一位醫術最佳的弟子作為下任巫醫,現下巫醫身死,被寄予厚望的讷都自然得順勢而上。
簡單檢查了番寒林商的傷勢又把過脈後,讷都也不由得佩服寒林商的自愈能力。
“公主無需擔心,毒素消散過後,将軍體内已再無餘毒。至于這些傷痕,清理了創口再每日敷一層藥,不出半月就能結痂好轉。”
對于讷都的醫術,溫樂言自是萬般信任,聽他這麼說,也放下了心。
“那就好,麻煩讷都走這一遭了。”
讷都颔首應了這句謝,卻沒說自己早在幾日前就來了王都不曾離開。
不僅是因為擔憂寒林商的毒素發作,更是念着溫樂言那積攢了十一年的‘忘三’,深入骨髓的‘忘三’藥性,可是濃烈到連上任巫醫都束手無策。
因此,讷都這幾日皆閉門勤學苦練,就是為了能替溫樂言完整的清除藥性。
隻是到頭來,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醫術,想在短時間内就研制出解藥,幾乎是不可能。除非能再多給他半年時間,到那時他一定能想法子護住溫樂言的性命。
可事到如今,他也沒料想到那些南宛子民會這般愚昧,以至于他不得不在此刻進入南樓,連研究藥性都被迫擱置了。
起先讷都也不知道‘忘三’若入人體超過十年而無花粉緩解,所得到的結果會是在遺忘中痛苦死去。這些事還是他此前在巫醫藏在屋裡的手劄中發現的,若非如此,他怎能知道巫醫與金和在溫樂言體内埋下了如此大的隐患。
想到‘忘三’藥性,讷都沒忍住出聲提醒,“公主,往後無論如何您都不可再靠近‘深蘭’或‘忘三’,連一絲花香都不可嗅聞。唯有如此,才能盡可能的延緩生機。”
可即便如此,溫樂言活不過二十依舊是事實,但讷都會在此期間盡他所能研制出解藥來。因為隻有這樣,溫樂言才能好好活着。
讷都的話讓溫樂言想到了金蒲蘭,這樣的勸告娘親也曾說過。隻是如今南宛局勢險峻,有些選擇她不能不做。
所以面對着讷都擔憂的目光,溫樂言眼睫顫動間心虛的應了聲,“......我會好好記着的,多謝讷都。”
醫治了一番寒林商後,讷都沒再多說什麼留了瓶外傷藥就匆匆離開了。隻是看他行至的方向,竟是在王都矮樓旁。
......
許是見南樓内始終無大動靜,樓外的百姓們在一陣吵嚷過後,竟開始撞擊起了樓門。
‘嗵嗵’的幾聲巨響一下子炸在人耳邊激的人心跳如鼓,看這架勢這群南宛子民們竟似要将這城樓徹底撞破。
而溫樂言也是在見着這一幕後,瞧了眼因為傷藥的作用尚在沉睡的寒林商,心内徹底下定了主意。
“留幾名烏衛随我離開,其餘人等留在南樓,絕不可讓那些子民闖進來。”
這話令烏衛們驚疑,“公主,您的意思是?”
溫樂言垂眸:“轉道,去幽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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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幽谷,原先不過是一處貧瘠沙地,哪怕雨落雪覆後依舊是寸草不生,從上往下看更是一眼望不到底。
有時,偶有活物闖入,也不見其轉頭離開,由此人們便猜那些活物定是死在了這幽暗深谷中。久而久之,此地就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兇煞之地。
可哪成想,就是這樣的兇煞之地,卻在數十年前的一日雨過天晴後,一夜之間開出了遍地深蘭。
那一夜,這些藍盈盈泛着淺淺紫調的蘭花,就這麼突兀的出現在了幽谷内,将這原先人人避之不及的煞地,粉飾成了一處人間幻境。
月光下,它們一叢叢一簇簇的伸展着枝葉填滿了整片幽谷,連在夜裡,都覆着光華照亮四周。也讓這從前深不見底的幽谷就此變得香氣缭繞,明亮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