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佛寺—
入夜後的玄佛寺,總是沒有白日那般喧嚣熱鬧。
重重夜幕被裹挾在月光下,展現出的是一片寂靜。
這時候,除了火燭燃燒時發出的噼啪聲響,就隻剩下偶爾從兩側寮房中傳來的幾聲争吵。
聽着耳邊那響動,舉着沾水的布巾一下下擦着桌椅的小沙彌淺淺打了個哈欠。
“一和師兄,這桌子擦完就不擦了吧,我好困啊。”
“别糊弄事,椅子上還沾了點,再說了是你自己打翻的墨,自己負責清理幹淨。”
輕叩了下小沙彌腦門,高個和尚慢悠悠地仰在躺椅上。
“況且你打翻的還是靜法師叔的墨,師叔不怪你是他脾氣好,但有錯得改,自己犯的錯就得自己擔着。”
“那靜法師兄又沒說讓我連闆凳也一起擦了,師兄你這是公報私仇。”小沙彌不滿地念叨。
“沒辦法,誰讓你是一字輩最小的那個呢。還有都說了叫師叔,怎麼就是記不住。”
抻了抻懶腰,小沙彌似乎聽見了自己的骨頭聲,“那我笨嘛,師叔那麼年輕,又那麼俊俏,難免叫錯。”
“知道自己笨就多記幾次,下次再叫錯就抄十遍金剛經。”
“知道了師兄。”小沙彌扁扁嘴。
片刻後,好不容易将桌椅上的墨迹擦去大半的小沙彌,一擡眼就瞥見一和手裡那疊紙上寫着的幾行字。
‘背主之人,不可饒恕......自由可貴......紛争再起......’
“師兄,你這紙上密密麻麻的,寫的什麼?”
一和将紙折疊住,快速站起,“沒什麼,不過就是這陣子總結的簽文,靜法師叔讓我都謄抄好交給他。”
小沙彌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既然是師叔的事那一定是大事,師兄你快去吧,别管我了。”
畢竟在他看來,靜法師叔說出口的簽文總是靈驗的很,但這簽文一出,也總要發生點不好的事。
看清小沙彌眼底狡黠,一和莞爾,“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在打什麼主意,行了,快擦吧,等師兄我把東西送過去後就來接你回去,順帶再檢查檢查你這桌椅擦的如何了。”
小沙彌累得一下子坐倒在地,“哎呀,師兄你好煩啊,快走吧。”
“你小子......”
無奈點點小沙彌腦門,一和到底是沒多耽擱,揣了紙張就出了寮房。
心裡想着小師弟怕黑,這一來一回間走快些,應該還趕得上。
......
辛苦忙活了半個時辰後,等小沙彌出門,天已經昏黑到連牆角都看不清。
捶打着肩背,小沙彌累的手都酸了,“打掃墨迹什麼的也太累了吧,早知道會這麼累,我一開始就該跟師兄求求情的。”
就着頭頂燈籠瞧了眼四周,小沙彌不解地撓了撓腦門。
“不過一和師兄呢,不是說會在外頭等我嗎,難道是已經回屋睡下了?真是不夠意思。”
氣憤地哼了一聲後,小沙彌重着步子往後院走去,想着一和師兄說話不算話,自己一定要找他算賬去。
在回去的路上,聽着周遭寮房裡的細微喧鬧聲,他輕輕一歎,“最近的流民真是越來越多了,再這樣下去,寺裡就該裝不下了......”
繞過臨近的幾間寮房,小沙彌終于在其中一間寮房外,聽見了一和的聲音。
隻是他同時也聽出,這屋内似乎還有别人。
“這聲音......是一和跟一恩師兄,不過他們怎麼在這?”
接着,還沒等他來得及推門進去,就聽見門内的一恩壓着嗓音說了句,“你不能阻止我,哪怕是我的師弟,我這麼做也都是為了寺院好。”
一和被眼前人的無恥驚得目瞪口呆,“為了寺院好?這話你還真說得出,别忘了,這裡是寺廟,是潔淨之地,容不得你搞那些陰謀算計!”
陰恻恻地瞧着燈光下的高個和尚,一恩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看樣子,你是不同意了。”
一和不安地後退一步,“你想幹什麼?”
随後,沒等一和反應過來,回應他的是刺入腹部的一把尖刀。
這一刀,一恩捅的毫不留情。
短短幾息間,一和那件被洗的發白的僧袍,就被腹部流出的鮮血染紅大片。這次,血液流淌的速度太快,即便一和如何自救都無濟于事。
眼睜睜看着一和就這麼倒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門外的小沙彌緊緊地捂着嘴無聲哭泣。
門外的動靜不算小,自然很快就被一恩發現了。
為此,他瞧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一和,轉而提着刀去了門外。
被吓到的小沙彌見狀也顧不得一和了,轉身就朝外跑去。
他邊跑,嘴裡邊喊着,“殺人了,快來人啊!靜法師叔!”
小沙彌的一通亂喊毫無疑問地驚醒了很多人。
聽着四周愈來愈近的腳步聲,一恩最後隻得恨恨地收回尖刀,轉而離開了此地。
于是,等靜法幾人來到後院寮房一看,在場的除了被吓得發抖的小沙彌外,就隻剩下剛死去的一和。
見着這一幕,靜法無奈閉眸,“看樣子,是我們來晚了。”
“一念,你瞧見了什麼,是誰殺了一和?”
面對着自己萬分信任的靜法,一念終于哭泣着說,“師叔,是一恩,是一恩殺了師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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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佛寺距離京城不遠,要是乘坐馬車,沒多久就能看見廟前那片迎風作響的綠色銀杏樹。
可這一回,一恩是靠腿走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