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糧倉附近一個閑置的屋子走去。後面幾步跟着一個人,他知道是大哥在跟着他,可他現在沒有多餘的心力說話,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終于到了空屋,他抱膝坐在地上,盯着地面。
大哥隻守在屋外,沒有進來。
是什麼感覺呢?
像身處暗室,有唯一一根蠟燭,每日誠惶誠恐地守着,知道遲早會滅,但終于熄滅時的黑寂和茫然。
像身中劇毒,有人将手裡的解藥硬生生搶走的無力和憤怒。
像身陷鐵棺,棺蓋被慢慢合上的那種絕望和窒息。
不知不覺,天色已暗。
房門被踹開,大哥進來直接将他拎起:“我餓了,回去吃飯。”
他有氣無力:“大哥去吃吧,我不餓。”
大哥冷哼:“現在早過了飯點,竈上沒飯,你不做飯,是讓我喝涼水嗎?”
對啊,文職和各軍領将輔将們,會跟将軍一起吃夥房的飯。如今飯點已過,大哥因為他沒飯吃。
“哦”他乖乖往屋外走,準備回去給大哥做飯。
大哥見他總算動了,但還是垂頭喪氣:“邵非才剛來,不還沒和小瀾怎麼樣嗎?”
“以後他和瀾兒朝夕相處,肯定會…會…”
“要不你換個人喜歡?”
溫積秀語氣急憤:“世間哪裡有第二個瀾兒?”
“好了好了,邵非疑點重重,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把他趕走了。”
……
之後的六個月,溫積秀憂懼的事情還是一步步發生了。
有了邵非,瀾兒找他的次數逐漸減少。
起初他還和瀾兒一起出去,但當瀾兒開心地向他說起邵非與她爹爹哥哥一樣厲害,邵非射大雁、送鹿皮給她,邵非體貼細緻、會記住她的喜好、認真聽她說話…的時候
他才知道,他無法忍受。
忍不了瀾兒口中提到别人的名字。
受不了瀾兒心裡有着别人的身影。
當再一次,瀾兒找他同去滄曲城内買東西。他打開門,看到她身邊,邵非英偉而立
邵非身形高大挺拔,一側手臂在瀾兒背後虛攬着,那是一個充滿愛意保護,且不失禮的動作。
與瀾兒站在一起,當真是融洽耀眼,一對璧人。
可他卻不想承認,更沒法送上祝福,隻暗暗希望他們能産生矛盾不合,早日分開。
他找理由拒絕了和瀾兒邵非一起去。
他怕見到她和别人言笑晏晏、琴瑟和鳴的樣子,沖動之下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
之後瀾兒去滄曲城都由邵非陪同,他沒再跟去。
直到最後,他聽到了她…她将要成親的消息。
頭頂的利刃還是砍了下來。
就像頭顱剛落地時是感覺不到疼的,他起初也沒有感覺,可是良久之後,他驚恐地發現
他聽不到心髒跳動,摸不到身體溫熱,驅使不了四肢動作。
他要死了。
不行,去找她!
告訴她自己的心意,把她搶回來!
溫積秀從床上跳下來,卻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外面在談論瀾兒婚事的大哥和父親趕緊進來扶起他:“積秀,你何時醒的?你都聽到了?”
“瀾兒,瀾兒”溫積秀癡癡癫癫往門外沖。
大哥立即将他拉回來,緊緊抱住他:“積秀,你想清楚了嗎?三天,三天後你若執意要去,大哥陪你一起。”
溫積秀倒是不掙紮了,隻是仍不斷念着:“瀾兒,瀾兒…”
當晚便發起了高燒。
一片朦朦胧胧的水天境裡
他在給瀾兒訴說自己的情意:“瀾兒,我心悅你。”
他将家傳的如意平安扣捧給她,那是由色澤濃郁鮮潤的紅珊瑚制成,與她很是相配。
瀾兒一臉驚訝,後退一步:“溫弟,我隻當你是弟弟,你卻存了這般心思?”
說完瀾兒轉身跑開,離他而去。
“瀾兒!”他心碎大喊。
腳下的世界一片片裂開,他掉入一個黑暗無底的深淵。
不斷往下沉
是了,瀾兒不會喜歡自己。
他比瀾兒小,不比邵非與她兄長一樣,讓她依靠。
他不善騎射,不比邵非為她射雁獵鹿。
他長相陰柔,不比邵非英俊魁偉。
她喜歡的是和她父親兄長一樣的英雄,他早就知道的,不是嗎?
瀾兒不會喜歡他!
瀾兒不喜歡他。
瀾兒…瀾兒…
不喜歡就不喜歡吧。隻要她如意,隻要她平安。
自己就做她弟弟好了。
病好之後,他告訴父兄自己要回家一段時日。
他沒法親眼看她嫁給别人。
如意平安扣他讓大哥轉交給瀾兒,作為自己給她的新婚賀禮。
溫積秀離開時是深冬,回來時已暮春。
正是兩年前他與瀾兒初遇的時節。
他不是沒想過,要不别回來了,何必給自己和别人找不自在。
可是他的心在瀾兒那,不離心近一點,他怎麼确定自己還活着?
大哥将如意平安扣又還給他。
大哥說,瀾兒看到禮物珍貴,一問知是家傳至寶,便堅決不收,還讓大哥轉告我:
‘爹爹與溫叔叔情同手足,既是一家人,就不必送禮。’
他贈之以情,她還之以義。
大哥還說起,繁蔭又來犯,隻是這次頗為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