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警察被叫走了,再回來的時候,絕口不提調解的事,說已經将那幾人拘留了。
我爸開車來接我,我至少還是他的女兒,危急時刻,他還是來救我。
李慧倩抽泣着說:“舒童,還好有你爸,不然我們就要打碎牙齒往肚裡咽了。”
她的眼睛紅腫,看上去很是楚楚動人。
雖然我知道,她們可以在任何時間出現在任何地方,但我還是問了句:“你們怎麼那麼晚會在那裡吃燒烤?”
李慧倩悄悄瞅了一眼林思諧,林思諧無動于衷,一臉正色。
“我們本來約了人的。”李慧倩小聲說了句。
我爸開着車緩緩駛到警局門口,我們三個上車,李慧倩好奇打量他,并主動向父親道謝。
那是他倆第一次正式見面。
正是那一次見面,為後來發生的事埋下了隐患。如果讓我重新追溯,我應該追溯到哪一步?是夜晚的閑逛?還是對方堯一時的想念?還是說,不管如何追溯,或許很多事情,冥冥之中其實早已注定。
學校早已閉寝,她倆回不去,剛又受了驚,我于心不忍,于是建議她倆先去我家暫住一宿。
普通人都會先推辭一番,但李慧倩和林思諧卻不帶猶豫地同意了我的提議。
我爸始終默默開車,我坐在副駕駛,觀察到他的眼神時而會通過車内後視鏡瞟向後側。
車緩緩停在家樓下,我以為我爸會找個借口離開,但誰知,他氣定神閑地将車開進地下停車庫,然後一言不發跟着我們一起回家。
李慧倩和林思諧不了解個中情況,但我知道他本就在家住的少,今天這行為實在說不通,于是我跟我爸拼命使眼色,但誰知他視而不見。
我們一起回了家,李慧倩顯然很興奮,她是情緒很上臉的女生,有點虛榮,但大大咧咧表裡如一,所以我始終無法真正讨厭她。
林思諧不怎麼講話,但面無表情的背後,是深不見底的冷漠和旁觀。她給我一種寒涼的感覺,說不上來,但有點讓人瘆得慌。
不過我并不了解她,全憑個人印象,我不認為她是個善茬。看似是李慧倩在我疏遠之後,找上了新人,但說不定,是這個新人選上了她呢?
家裡有三間卧房,我一間,父親一間,李慧倩和林思諧睡客房。
但林思諧卻對分房面露難色,她說她睡覺小動作多,不适合跟别人睡一張床。
我隻好讓李慧倩跟我一起睡,林思諧單獨睡客房。
李慧倩對這個安排毫無異議,甚至比之前更開心。我看出來,相比跟林思諧相處,她好像更願意和我待在一起。
晚上我倆躺在床上,背對背。我閉眼嘗試睡覺,但今晚的事件驚心動魄,讓我瞬間回憶起十四歲發生的那件事。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一通折騰,幾近天亮,我仍沒有睡意。
誰知,李慧倩也沒有。她背對着我,聲音遙遙從身後傳來。
“舒童,我真的好羨慕你,你有一個很好的爸爸,優渥的生活,不必擔心未來,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我面向窗戶,望着緊拉着的窗簾花紋,慘淡一笑,我最想得到平靜,但我似乎永遠都無法得到。
“我家庭條件不好,但你也看出來了,我挺虛榮,我喜歡一切漂亮精緻好看的物品,這些東西一點點填滿我空虛的内心,讓我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我爸媽去世得早,我和弟弟被舅舅領養,但我弟是自閉兒,所以被我舅送到福利院去了。我沒事經常去看他,他不跟任何人交流,但獨獨跟我說話,他問我最多的問題就是,‘姐,你啥時候有錢,帶我走。’”
“我本來成績不算很差,考上個二本院校,但這個學校有個貧困生渠道補助很好,所以我舅就讓我來這裡,他說,女孩子嘛,能上個大學就不錯了,随便學校念念,混個文憑回去好找對象。”
李慧倩背對我,低低笑着,“好不好笑,我生下來是為了某天嫁人。沒有人關心過我的未來,和我想做什麼。”
她輕輕翻了個身,“所以,我說羨慕你,并不是一句奉承的話,而是特别特别發自真心的羨慕。”
我無言以對,從表面上看,李慧倩說的一點兒都沒錯。但我甯願她去羨慕别人的人生,因為我的生活有一層遮羞布,扯開之後的原形,并不比李慧倩的好。
李慧倩突然隔着被子推了推我,“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
我仔細聽着,周遭一片安靜,偶有蟲鳴。
李慧倩歎口氣:“可能是我聽錯了,睡吧。”
她很累了,晚上遇到這種事,又訴了心事,想必心力交瘁,不一會兒就打起了微弱的鼾,陷入沉睡。
我睜着眼,厚厚的窗簾遮擋住外面的天色,但通過漸起的鳥聲,我判斷,天要亮了。
這時,“咯噔”一聲,細微的動靜遊入我的耳中。
我有些疑惑,起身下床,打開卧室的門,往外張望一番。
晨光熹微,客廳,玄關,餐廳,走廊,空無一人,安靜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