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行走在世間的旅客,是無根的遊魂,如浮萍一般。
被拍紅了的手很疼,可這份疼,遠沒有詩琴此刻心中的驚愕來得快。
詩琴看出來了,江易周很不對勁。
“六、六小姐……”
“地府鬼門開,送我歸魂來。這地下走一遭,我倒是有了幾分感悟,詩琴,你知道安國公府有多少你這樣的丫鬟嗎?安國公府又有幾個如我這般的六小姐呢?”
江易周念了一句不知打哪兒聽來的詩,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性情大變的原因,随後便驟然對詩琴發難。
兩句反問,成功讓詩琴臉色大變。
“六小姐,詩琴對您忠心不二,絕無冒犯之意!”
詩琴感覺到了江易周想要抛棄她的想法,此刻她才意識到,不管江易周表現得多上不了台面,多麼不如她,這國公府的六小姐,照樣是江易周,不可能是她。
她直接跪地,連聲哀求。
“六小姐自回家後,詩琴便成了六小姐的貼身大丫鬟,雁回苑的大小事務,奴事事上心,從無錯漏之處,六小姐昏迷許久,奴衣不解帶,一直在六小姐身前伺候,隻是、隻是奴身體羸弱,昨晚實在受不住,不小心睡了過去,這才讓六小姐醒來未見燭火,奴知道錯了,還請六小姐寬恕,饒過奴這一次吧!”
先給自己請功,同時點明雁回苑上下事務都由她處理,若是她犯事被換下去,雁回苑就沒人了。
而且她還是于秋月親自送到江易周身邊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江易周想要換人,總得給她親生母親一個面子。
之後又詳細解釋了自己眼下明面上的錯,前因後果說得清楚明白,不叫江易周抓住她把柄。
這樣的口才,當丫鬟可惜了。
江易周此刻的情緒,還沒有詩琴剛剛碰她時波動大。
甚至她還有心思想,古代真是淹沒了詩琴的天賦,不過也說不準,安國公府一等丫鬟月銀三兩,這可不是小數目,夠平民百姓一家五口一年的花銷了。
簡單粗暴的換算,購買力相當于現代科技社會一萬到兩萬塊錢。
江易周去過不少現代背景的小世界,那些現代世界裡的社畜,一個月拿着詩琴三分之一的錢,幹的事兒比詩琴還要多。
如果真能年入二十多萬,現代人能比詩琴表現得更像個貼身丫鬟。
“你剛剛說我昏迷許久,我昏了幾天?”
能稱得上“許久”,在江易周看來,至少要十天半個月吧?
結果詩琴開口,說了一句三日。
“三日,你連三日都熬不住,這樣的身子,确實羸弱,去把雁回苑的帳本拿來,你這麼辛苦,庫房就不用你管着了。對了,你要不要跟我打個賭?咱們就看看,我若執意要換了你,國公夫人她會不會因為一個家仆,與我為難。”
詩琴此刻眼中是真的染上了恐懼之色。
六小姐從鬼門關回來一趟,确實性情變了許多,但唯一不變的,是她的惡毒。
從前這惡毒是沖着五小姐去的,而今,她感受到了這份惡毒。
“六小姐!奴若是被趕回去,那奴會被放到莊子上,國公府不會允許一個被主人厭棄的奴仆留在京城,還請六小姐開恩!”
此刻詩琴特别後悔之前自己偷懶,還在心裡瞧不起六小姐的事情。
她真是瘋了,不管江易周做什麼,她都是國公府的六小姐,而她,隻是一個家仆而已。
江易周微微皺眉,她不喜歡别人給她磕頭,那會給她一種,自己是躺在棺材闆裡的死人的感覺。
她上個世界就是個現代世界,那個現代世界的一些觀念,還殘存在她的骨子裡,并未完全分離。
江易周皺着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無所謂,一個度假的世界而已,她順着自己的心情行事便是,其餘事情,并不重要。
“你再磕,我現在就喊人,把你拉走,扔出雁回苑。”
詩琴聽了這話,趕忙起身,不敢再磕頭了。
她被江易周這一手威脅,吓得花容失色,根本不敢違背現在江易周任何一個命令。
“别害怕,正如你所言,我身邊隻有你一個大丫鬟,怎麼會輕易換了你呢?”
詩琴聽了這話,也不敢露出喜色,因為她聽出了江易周言語間的冷然,她毫不懷疑,隻要她做的事不合江易周的心意,她馬上就會被扔到莊子上自生自滅。
江易周覺得此刻規規矩矩的詩琴,看上去順眼多了。
“我之前不懂事,打了江易雅一巴掌,她畢竟是我名義上的姐姐,我叫你拿庫房的賬本來,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适合做賠禮,你看看你,聽話隻聽半截,吓成什麼樣了。”
江易周突然又笑着說了這段話,詩琴聽她笑,不禁瑟瑟發抖,比之前被吓得一顫,要嚴重許多。
這次她的手都不穩了,好在她手上沒有燈籠,沒人能發現她心下的驚懼。
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江易周用這套用得很好。
她當然要好好找一件賠禮給江易雅送過去,順便做一做劇情裡提到的事。
殺了江易雅身邊的丫鬟。
就是那個丫鬟,一把将江易周推倒在地,那麼“湊巧”,她正好磕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
活蹦亂跳到故事結局的江易周,死在了衆目睽睽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