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胡鬧。”虞兮沉着臉,竟從一副少女皮囊上看出來将門之後的威嚴,“這是我的東西,我說了給誰就是給誰,斷沒有要回來的道理。”
衆人愕然片刻,嬴惑還是歎了口氣,無奈地說:“兮兒,這不是送出去的禮物還不還回來的事情......這事關你的安危。”
虞兮倔強轉頭,拒絕交流。
路緣無措地看着虞兮,又看向嬴惑,目光中帶有一點歉疚。姬宇敏銳地察覺路緣神色的異常,心裡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兮兒,你同哥哥說實話——是不是隻有嬴惑死了,靈根才能拿回來?”
衆人又被驚到,虞兮也是,但是她抿着唇一言不發,看起來就像是默認。
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沒人再敢提讓嬴惑還回靈根。
衆人心裡都有一杆秤,權衡過後,還是覺得嬴惑的性命更重要。
其實不用嬴哥哥犧牲。虞兮垂眸,暗自想着,雖然也會讓靈脈受損......但是沒有那麼嚴重。
虞兮皺着眉,感覺體内的“本能”又在叫嚣。她有預感如果靈根回歸就會産生更大的禍端,具體是什麼禍端她也說不清,但是覺得和夢中的那個男人有關。
嬴惑又問:“是什麼時候開始妖化的?”
路緣回答道:“約莫三月前。”
這速度不算快。姬宇看了一眼嬴惑,垂下頭去不再看虞兮。嬴惑深深地吸了口氣,低聲說:“一定還有别的解決辦法.....一定。”
商澤受不了這麼凝重的氣氛,道:“這樣吧,我先在殿下身上下個禁锢令,抑制一下她的靈力波動,應該可以延緩妖化。”
虞兮從情緒中抽身,對商澤道:“好。多謝。”
商澤擺擺手,讓虞兮背對着自己,指尖凝着一些靈力,在虞兮背後飛快地畫着。不一會兒,虞兮背後浮現一個圓形小法陣,亮了一下後就沒入了身體之中。
“再有什麼不适再同我說。”商澤道,“我能幫的也隻有這些了。”
姬宇和嬴惑都對他颔首緻謝:“多謝。”
商澤擺擺手:“不必,以後那些奏折勞煩皇上多自己處理就好了——或者加點俸祿。”
姬宇也難得沒反駁,還應下了。
商澤又驚又喜,生怕姬宇反悔,趕緊溜了。
虞兮再待在這裡也沒用,而且她還有約,便先行離開。
所有人都離開,殿内隻剩下姬宇和嬴惑二人。嬴惑面色沉沉不做聲,姬宇心裡發慌,問:“你會為了兮兒剖出靈根嗎?”
嬴惑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姬宇心裡咯噔一下,猛地拉住嬴惑的手,厲聲道:“不許!”
嬴惑歎了口氣,把手抽出來,不知該說什麼,于是不開口,隻安慰性地輕輕摸了摸姬宇的發頂。
姬宇急道:“一定會有其他辦法......我不允許你犧牲自己。”
嬴惑看着他,無力又無奈地說:“嗯,一定會有其他辦法的。”
·
此後數月,天氣漸涼,鬼蠻來犯愈加頻繁,但大周打得順順當當,最後竟然還能收複一些失地。
畢竟是冬天了,鬼蠻的戰鬥力和耐力遠不如糧草充足的中原人,目前就戰局上來說不足為慮,嬴惑也順理成章地陪着姬宇養傷。
如此過了幾個月。
姬宇因為受傷很是享受了一段時間,每日都能自然醒,還能随時休息,美滋滋。
反正躺着也沒事做,就睡呗。
一日姬宇醒來,睜眼發現外面正是晚上。他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嬴惑坐在一邊,察覺到姬宇醒了,從案桌後起身走過來。
他好像剛剛沐浴過,披散着頭發,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色長袍,身上還帶着一點點沐浴後的清香。他坐到姬宇身邊,微微俯身道:“有什麼不舒服麼?”
姬宇搖搖頭,撐起身子看着他,問:“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嬴惑:“剛天黑。”
姬宇搖頭笑道:“日日這麼睡着我都要廢了......我想出去走走。”
嬴惑微微皺眉,他有些不放心。
姬宇覺得自己實在不能再躺了,他說:“都兩個月了,傷口都結痂了,沒問題的。”
嬴惑還是很猶豫。
“求求你了,”姬宇有些害臊,但還是厚着臉皮撒嬌。看嬴惑還是不為所動,他忽然福至心靈:“嬴哥哥。”
嬴惑一愣,耳根紅了。
嬴惑愣了半晌,欲蓋彌彰地咳了一聲,道:“那好吧......小心一點。”
姬宇笑道:“好。”
他小心翼翼地下床,嬴惑給他披上外袍,二人一起慢慢走出去。
外面很有些冷,姬宇許久沒出門,還有些畏寒似的抖了抖。嬴惑看着他皺着眉,似乎有話要說。
姬宇趕緊上前幾步,走到庭内的樹下,有些驚喜地說:“打霜了?”
嬴惑歎了口氣,無奈地跟上,應道:“是啊。”
姬宇伸手撚了一點寒霜下來,那寒霜一接觸到他的手指就化了,隻剩一點點水迹。姬宇撚幾下手指,那一點水迹也消失了。
他問:“北方戰局如何?”
嬴惑道:“霍将軍來奏道,鬼蠻節節敗退,我們能過個好年。”
姬宇輕輕點頭,又問:“兮兒那邊呢?”
說到這個嬴惑的臉色難看了些,但是也還算平和:“尚未找到能替代靈根的法子......但是有商大人控制着,兮兒最近臉色好了很多,妖化也停止了。”
姬宇松了口氣,道:“那就好......”
姬宇又問:“朝中的事,處理着可還順手?”
這段時間姬宇不便操勞,一直是嬴惑代為處理政務。嬴惑聞言愣了一下,拿不準姬宇是什麼意思。
姬宇:“我就是随便問問。”
嬴惑這才笑了笑,道:“還好,不過你自己處理我得閑肯定更好。”
姬宇忍俊不禁,笑完,又說:“我這傷好得差不多了,也是時候自己處理了。”
嬴惑有點驚訝,畢竟這個決定有些突然。
“明日就重開早朝吧。”姬宇道。
嬴惑愣了愣才點頭。和姬宇一起又在外面站了一會兒,才說:“那我是不是......也得回營了?”
姬宇看向他,目光在夜色裡晦暗不明。他說:“你可以問問霍将軍。軍中若是不忙,能再陪我一段時間嗎?”
嬴惑看着他,笑道:“好。”
這幾個月裡二人也并不是真的就藏在姬宇寝殿内膩歪,嬴惑還是做了很多事的。很多次姬宇睡過去後嬴惑就回去處理政務,或是悄悄出宮,去見楓桦。找楓桦主要是問虞兮的事情,楓桦說雖然暫時沒有找到能替代靈根的東西,但是目前虞兮情況還好,而且打包票如果虞兮真的出了什麼問題銅雀台這邊也能幫忙控制。
其次他還與夏家長輩見了一面。如今五族最年長的就是夏無棣的爺爺,如今已經是八十高齡,幾乎是不問世事了。嬴惑與他說了振興五族的願景,夏爺爺也表示支持,隻是他确實垂垂老矣,幫不了他們什麼,隻能靠這群小輩自己去闖了。
他還結識了霍秋然——就是霍将軍的女兒。霍秋然不愧是将門之後,英氣十足,還邀請嬴惑來比試一番。嬴惑雖然也很心癢,但還是覺得不能太張揚,拒絕了。對此霍秋然還很遺憾。
霍秋然在遺憾之餘還豪言道:“日後我也會參軍,說不定還能與公子并肩作戰!”
嬴惑欣然道:“好啊,我期待着。”
另外,蝕蟻令進行到現在也差不多清掃完了朝中蛇鼠蟲蟻,又恰逢豐年,新收的稅糧填充了國庫的虧空,朝中也一派欣欣向榮。
閑暇之時,嬴惑看着養傷的姬宇,總覺得不安。不為别的,隻是……他總是憂心自己是不是太過縱容姬宇了?
兒時為侍讀時他就狠不下心管教姬宇,不過姬宇也不算太出格;可現在他已經出格至此了,為何自己還會縱容着他?
要盡說是他縱容姬宇也不妥,畢竟稍稍自省,也能發現他是想借姬宇這份愛戀放縱一番的。隐秘來說,姬宇為帝,日後不可能不納妃立後;自己為嬴氏遺孤,也肩負了太多責任。日後的刀山火海還得自己去闖,此時紅鸾帳暖,也能供自己咀嚼回味一生了。
嬴惑抽空回軍營打了兩仗,鬼蠻确實因為凜冬将至糧饷欠缺而戰力大減,大周一路向北,收複上郡。
凜冬季節,上郡以北環境惡劣,霍将軍不欲北伐,與鬼蠻僵持。僵持一月有餘,鬼蠻終于低頭,求和。
鬼蠻求和的折子送到姬宇手上的時候,姬嬴二人正難得一起處理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