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層夢境景元有所耳聞,他也與憶庭的憶者交談過,對于如何進入深層夢境,他們給出了不同答案。
“我踏入那片迷霧的道路屈指可數,每次踏足,其軌迹皆如流動的夜色般不可捉摸。那些扭曲的巷道,每一處轉彎都潛藏着未愈合的傷口。那種刻在靈魂深處的傷疤,比模因病毒的侵蝕更為蝕骨。”
放到憶者都諱莫如深的深層夢境,是有多見不得人?
沒有罵人的意思。
景元本想來句“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但瞥見晏冥不甚愉快的臉色,又不太想看他強打精神附和自己的場面,于是住了嘴。
臨走前,晏冥忽然想起來什麼,對景元囑咐道:“晏吻你多看着點。”
不知道是不是沒有在古海裡蛻生的緣故,晏吻比一般持明體質弱得多。
持明喜愛冷水,可晏吻水冷一點就要發燒,體重還輕得不像話,一束氣球就能把她帶上天,事後從天上下來,手腫感冒是意料之中,但她皮膚上起了一串疹子消不下去,最後一查是對氣球繩子過敏。
——還控制不好身體的那段時間,他知道景元和墨遲在背後诽謗過自己是豌豆公主,但和晏吻體質比起來,他是真冤。
“晏吻又經曆了一次蛻生,我看身體好了許多。”
“那就好。”
真是漫長的一夜,可私人時間再怎麼漫長都不為過。
從恒溫系統掠過的風沾染上宜人的溫熱,街邊夜行生物重新出現在街上,竊竊私語猜測剛才忽然封閉街道的原因。
晏冥瞥了他們一眼,目光又回到景元身上,預感神策将軍可能又要在案台前,抓緊每一分空閑打盹:“回去休息吧,快天亮了。”
兩人互相道别,景元一人慢吞吞踏上歸家的道路。
夜色已經逐漸褪去,微弱的晨光燎起一片天空,俨然有序的房屋不吝啬地将食物的香氣由裡及外漏出,朦朦胧胧的蒸汽恍惚得像個虛幻的夢。
景元在自家的台階前站住,門廊兩邊的燈早已随黎明的到來關閉,留下大片大片的陰影,十幾分鐘前才告别的人站在台階盡頭的門前,帶一點俯視的目光微笑看着他。
長靴踩在樓梯上發出兩下清脆的聲音,景元未露出驚訝,如常地推門:“來者是客,進來坐坐?”
上上簽模樣的人微微欠身,随景元進了屋,察覺到主人到家,暖黃色的燈光接連亮起,調整到了最舒适的亮度。
雖是不速之客但也受到了将軍不錯的禮待,得到了一張烏木圈椅和一壺茶。
“十王司忽然派判官來工造司複制走了近段時間所有的提貨記錄和監控影像,想必是閣下的緣由吧。”
“抱歉,實在失禮”,偃偶慢慢說,“我們本應該在更正式的場合見面,但事急從權。”
“容我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涅槃族的将軍,瑞,涅槃族最初誕生的靈魂都以單字命名,我和幸皆是如此。
“冥也是?”景元立刻問。
瑞表情不露一絲一毫,控制得很好,完全不上他的當:“什麼?”。
看來對方想談的不是這件事,景元傾了一杯茶,放到瑞手邊:“那麼,閣下找我有何貴幹?”
瑞慢條斯理地問道:“恕我冒昧,開始之前我想問一下,涅槃族的珀俳維爾,在你眼中是個什麼樣的人?”
景元言簡意赅:“木偶師。”
瑞聞言低笑出聲:“各勢力典籍對他的記載千篇一律,隻道盡殺伐禍事,卻不知真正攪動風雲的暗線,向來藏在每一聲細微的哀嚎裡。将軍能勘破這層迷霧,實在難得。”
“風生于地,起于青?之末”,景元眼裡不帶絲毫情緒,“任何改變曆史的偶然,其後都有無數不起眼的人推動。”
珀俳維爾抓住了這些不起眼的人,所有的末日追根溯源,從來不是一個人帶來的,而是一群人。
景元垂眸望着青瓷茶盞裡浮沉的茶葉,喉間溢出的聲音很輕:“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神策将軍以智謀著稱,瑞來之前已經做好了面對暗潮湧動試探的準備,誰知景元比想象中爽快。
瑞摩梭着茶杯上的花紋:“殺掉幸,她已經沒用了,留下卻是個隐患。”
景元沒有立刻回答,擡眼目視偃偶的紅色眼睛:“你偷到了判官的偃偶,出入幽囚獄并不是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