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白霧慢慢散去。
晞婵還在睡夢中,忽聞得一聲慘烈大叫,便掀起床帳,喊來婉娘,問是怎麼一回事。
婉娘面上喜色難抑:“還不是那羅漢子!當日他砸傷女郎,陸夫人卻縱容不管,隻讓仆婦請人看傷,不成想君侯才歸家幾日,今早就找上這鬧事的羅漢子,如今正在前院懲戒呢!”
外面眼看亂成一團,晞婵無心再睡,起身梳妝,收拾妥當後也趕往前院。
聽婉娘那麼說,李大人他們想必都在前院,她更不好置若罔聞,自個兒顧自個兒。
何況當日被那石塊砸的不輕,李家視若無睹,晞婵還未尋得時機替自己出口氣,那羅漢子就先受懲了。
前院圍了數十個仆婦,站在院子中央,指指點點,密不透風。
羅漢子又是“哎呀!”一聲慘叫。
晞婵走近,方瞧見李箖琅和陸夫人也站在一邊,神情奇怪,李甄窈起哄,卻被陸夫人瞪了一眼,拉至身後去了。
即便如此,她還探出頭,叫嚣了句:“有阿兄在,沒甚好怕他的!”
晞婵垂眸思忖,心中疑慮更甚。
顯然這羅漢子與李家關系匪淺。那日雖言出無禮,可懲戒他時,李大人和陸夫人卻又面露糾結,仿佛是礙于靠在椅上的男人,才未出聲阻止。
那人正是李覃,此刻他冷聲道:“昔日恩情,我李家已是仁至義盡。你若想要金銀锱铢,李府斷不會短你财路。若想襲爵加官,上報于我,也未嘗不可。偏卻貪得無厭,無法無天,在後堂耍起酒瘋,往日李府上下對你多加縱容,今日你自個兒選,是安分度日,享錦衣玉食,還是滾出李府,自生自滅。”
李箖琅于心不忍,道:“覃兒,差不多得了。”
羅漢子聽見有人替自己說情,忙痛哭大喊:“得了得了!真的得了!再打下去,我命都要沒了!”
兵卒手裡揮下的闆子依舊未停。李覃不發話,那闆子便不會停。
他沉默良久,忽而支着頭,歪靠在椅上,阖上眸子,懶懶道:“端茶來。”
不待身後仆從轉身,羅漢子就急忙大叫:“選選!我選!我要待在李府,君侯寬宥啊!還請君侯念在往日情分,寬宥我羅漢子一條命,快讓他們别打了!”
李覃擡了擡手,闆子拍打皮肉的聲音停下,那羅漢子松了口氣,放心地暈了過去。
人群退開,婉娘忙擋了晞婵的視野,吓道:“女郎還是别看了。”
也不管如何安置他,找不找人醫,李覃徑自站起身,越過後退的衆人,往東堂走去。經過晞婵身邊時,也隻他一個大步的空隙,她還是聽到了一聲輕若無聞的嗤笑。
晞婵愣了好半晌,才确認自己沒有聽錯。李覃卻早就大步流星,走的沒影兒了。
她看向婉娘,不可置信道:“婉娘,你聽見他笑了嗎?他笑我作甚!難不成隻容得他坦然,不容我驚奇?”
婉娘正忙着看如何處置羅漢子,聞言頭也不回地道:“女郎才十五,君侯早兩年就已經二十加冠了,又見慣了血腥場面,女郎何必同君侯計較。”
晞婵扶額。
默默在心裡給李覃記了一筆。
......
夜色漸深,微風涼爽。
今晚的氣候格外怡人,令人心醉。晞婵胳膊上的傷痊愈有七分,往日又常待在房裡,見此良辰好景,不由得生了雅興,獨自踱步到了院中。
走了一段路,不知不覺便行至高聳的閣樓下。
她步子稍頓,隻擡頭瞧了眼,轉腳繞過閣樓,打那院中小道繼續慢走。
園中月色如銀。
鮮草豐美,野趣十足。
這會兒道上空無一人,後堂園子閑雜人等是進不得的,因此雖入夜蟲聒,晞婵獨自走着,也不見害怕,反倒有心曠神怡的自在。
大約到了池塘旁邊的小亭,忽有一聲襲耳的嬌喘傳來。
晞婵心下一驚,往亭中看去。這才注意到白日裡用來遮擋日光的藍色帷幔并未束起,而是盡數垂了下來,被風輕輕一吹,宛若仙境瑤池。
再觀那地上,竟有兩道身軀緊緊抱着。
仿若到了歡愉的極點,也管不得帷幔是否被風吹開,外面可有他人經過,借着夜色的掩護,羞翻紅浪。
月色一照,帷幔上人影交疊。
她哪敢再看下去,瞥定裡面是何緣故,當即驚的往後退去。
前世她雖跟着徐昴,但介于二人并未完婚,他又一心謀圖弘業,便言自珍重,尚未行雲雨之樂。徐昴姬妾成群,正常的需求就往後院解決。
偶有沖動,闖入她院中,意圖留宿,也被她勸走了。這倒不為别的,隻前世她也有她的“野心”,深知大多數男人得到了便不會如最初那般愛惜,她也并不覺得徐昴會從一而終,待到年老色衰,他的後院依舊美女如雲,她的處境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