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晞婵隻是李家一初來乍到的外人,今日這般,明日又不知這府上還有沒有羅郎你的餘地了,”金婢硬着頭皮,壓低聲音,“既然李家待你不義,你又何必俯首稱仆,在這委曲求全?倒不如......”
說到這,她停住了。羅漢子忙問:“不如什麼?你快說!”
“閣樓終日用玄鐵鎖着,今年自打君侯回來卻一直開着,即便走了也不上鎖。不如趁着君侯不在,将閣中珍寶卷走,去外頭逍遙自在,總比在這低眉順眼,受制于人的好。”
羅漢子不似先前那般反應劇烈,沉思良久,方問:“你怎知那閣中就有珍寶?”
金婢道:“我曾聽夫人和郎主說起,四樓的牆上暗格中,放有旁人贈給君侯的稀世奇寶,價值連城,你若拿了去,别說一世無憂,就是往下再數個三代,也過不完那榮華富貴。”
“話是這麼說,但君侯謹慎,四樓是鎖了的,我如何進得去?”
“鑰匙就在夫人那。君侯不常歸家,擔心受潮,将暗格鑰匙交給夫人保管,好開窗透風,”她彎唇一笑,得意道,“我已經把鑰匙偷來了。”
......
深夜霧濃。
婉娘困的連連打哈,站的歪歪扭扭,晞婵勸她去睡,她也不去。又過了約莫一炷香,她瞧着還在案前提腕寫字的晞婵,心疼道:“這都快破曉了,女郎一夜未睡,就算不能按時眷抄完這些,料定夫人也不敢拿您怎樣,女郎何必明知刁難,還迎難而上?受苦的還不是自己。”
今日午時,陸夫人命人送來一捆子書籍,特地交代要她家女郎如數眷抄一遍,留存送客,不得有錯字,不得字迹潦草,需得一筆一劃,不出絲毫差錯。
以往就算了,可這回竟變本加厲,強求明日晨間初明,就得将眷抄的内容一并送去查驗。
“總算完了。”晞婵擱下筆,透過窗戶瞧了眼外面的天色,捶了捶酸痛的肩膀,活動腕骨。
她神情不變,一面将東西整理好,一面起身道:“若是能走,父親早派人來荊州接我了。既不能走,讓一心想趕我走的人抓住把柄,彼時境地隻會更加艱難。”
婉娘随在其後,二人踏着晨露往前堂去了。
走後沒多久,那棵粗大孤樹的後面就探出一顆腦袋,那人賊眉鼠眼地張望幾下,就伸出腿,一腳踩上樹下剛生出來的嫩芽,飛快向西廂房溜去。
此時,陸夫人已坐在堂中。
晞婵上前把東西交出。
似是宿困未醒,陸錦繡随意翻看兩眼,就将書撂下,阖上眸,倦倦地道:“完成的還不錯,就是少了點韻味,趁此機會,你去閣樓将我放在那珍藏的刻章拿來,這樣一來,就多了古韻,彌補缺點。”
“這是四樓的鑰匙。”她伸出手。
婉娘站出來:“老妪去拿。”
“且慢,”陸錦繡睜開眸,審視婉娘道,“四樓所藏之物甚多,我怎知你這老媪手腳幹不幹淨,若是丢了什麼東西,我怎麼跟覃兒交代?他今日就回,萬不可出什麼差錯,四樓于他甚是重要,裡面除了我那個刻章,其餘的東西,他是倍加愛護,旁人連碰都是碰不得的。”
這回婉娘不出聲了。
晞婵接過鑰匙,來李府這麼些時日,第一次有了脾氣:“若是夫人信不過我二人,大可不必叫我們過來這一趟,你既然已經端坐在這,不正是料定我二人必定會信守承諾?”
“我來李府也有些時日了,”她轉過身,冷視臉色難看的陸錦繡,“論珍寶貴物,我豫州府并不亞于李校尉府上。至于君侯府上,那就不得而知了。”
她這是在告訴她,能形成今日之掣肘的,是她父親穆廷年與李覃,而不是與她校尉府。陸錦繡銀牙咬碎。
算起來,穆廷年即便受制于人,但比起朝廷官校尉一職,仍舊綽綽有餘,而今不過是她兒李覃壓着一頭。
但總歸,襄陽是襄陽,魏興是魏興。
“你的意思是,我李家比不上你穆家嗎?”
晞婵微微一笑,道:“夫人想多了。我隻是在說,您深居宅院,不知天下兵火,若因此拎不清局勢,君侯未必也拎不清。”
“好大的膽子。”陸錦繡冷笑。
聞言,晞婵忽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瞧着她,施施然道:“以往你幾次三番刁難,我念及您是長輩,且确為家君有錯在先,就處處忍讓避退,但今日你言語侮辱,毫不遮斂,既如此,我也無需再敬你重你。”
“你就不怕我現在就讓人把你趕出李府?!”陸錦繡氣的拍桌而起。
晞婵并無懼怕,而是擡腳往外走,一邊示意婉娘跟上,一邊語氣冷硬地回了一句。
“救豫州于水火的是君侯,而不是你陸夫人。要走,也是君侯趕我走。”
茶具忽被擲在地上,四分五裂。
有一塊碎片朝晞婵的背影飛來,猝不及防穿過秀發,蹭在那光滑如玉的後頸上。飛來的力氣甚狠,像是被人刻意投擲而來,血滴當即就從那條紅線裡滲透出來。
婉娘大驚。
晞婵仿佛毫無察覺,隻回過身,目光沒有任何溫度地睨向陸錦繡身旁的趙媪,此刻她已經不在陸錦繡身後侍立,而是站在了案前,腳下正是一堆方被陸錦繡氣砸摔碎的茶盞。
見她看來,昂首嚣哼,不知所謂。
晞婵目光冷下。
不待衆人反應,她三兩步上前,一巴掌扇倒了那不知所謂的趙媪,晞婵力氣不大,但掌風卻毫不留情。她瞥向因為剛才那一幕而驚吓呆愣的陸錦繡,淡淡地道:“我若在你李家出事,大家就都别活了,大不了魚死網破!”
說罷,就領着婉娘大步走出堂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