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懊悔,卻聽晞婵體貼她道:“若是夫人不便去說,今晚夫君回來,我不介意提起這一檔子事,隻說夫人恨我勾引他,快快散了才好。”
“晞婵,恃寵而驕也不是你這麼個樣兒!真真是覃兒平日裡太慣着,讓你說話沒個分寸,橫豎不過是個貌美些的罷了,我不承認你進了李家的門,你又能算哪門子的兒媳婦?”
晞婵懶得再搭理,轉身就走。
身後李甄窈恐她憋悶,忙忙的跑來想要追随,卻被晞婵在賢德堂外的檐下笑攔停住。
美人兒彎唇幾許,勝過百花盛放,李甄窈直覺眼前人嬌豔欲滴,李覃那厮好福氣,一時愣在那,聽那紅唇吐露出穿心軟語:“既是嫂嫂與你阿母的糾紛,不該叫你為難,現在你阿母她應是正在氣頭上,她就你這麼一個暖心的小棉襖,還不快去陪着寬慰一二?這樣你阿兄回來後,也覺家中和睦,省得另添煩惱。”
李甄窈回頭看了一眼,果見陸錦繡潸然欲泣,她暗歎了聲,轉臉繼續看着獨自一人的晞婵,想到嫂嫂她遠嫁異鄉,并無個親人說解,一時也邁不出步。
但她不走,晞婵卻是要走。
眼見晞婵沖她笑了笑,轉過身去,李甄窈忙問:“那嫂嫂你呢?”
那道身姿美豔卻氣質清婉的倩影并未停下腳步,她仍舊不緊不慢地向外走去。
“不用擔心我,有你阿兄呢。”
......
那邊陸卓皓也是不好過,趁夜讓随從的小厮傳話給昔日同窗潘羽,約了郡裡最有名氣的茶樓品茗軒,包下單間,焚爐燃起自備的上等熏香,聚首叙談。
潘羽揮動扇子到時,隻見陸卓皓身坐茶樓,卻捧着一壺清酒酩酊大醉,惆怅似有心事,他垂眸思忖一陣,便換上嬉笑,走進去在陸卓皓對面跽坐下來。
“陸兄豈不滑稽?喝酒不去春閨苑,反倒喊我來這出了名的茶樓,難不成還能更雅些?”
陸卓皓見他來,嗤笑倚在案上,看着對面纖弱風流的俊秀才子,停頓了一下,抿唇笑道:“滑稽說不上,我倒是想荒唐一夜,醉個徹底去了才好,潘兄不知,以往咱們總是舞文弄墨,詩詞歌賦行酒令的,這幾日我卻沒那個興緻喊你一聚,你也冷心冷情的,同我一樣不說來找來尋。”
“若不是今晚上我喊你過來,豈不是把我給忘了?”他斷斷續續說着,不忘給潘羽斟上酒,請他自在行便。
潘羽不答反問:“陸兄這麼想醉下,是要急着去哪兒?”
聽見這玩笑話,陸卓皓四下望了望空蕩蕩的雅間,隻見窗明幾淨,從牆根延伸過來的木闆塊整整齊齊,兩屏翠竹掩梅豎擋茶席,燭台暖融融地映出潘羽似笑非笑的面龐,不大的案上擱着玉壺茶器,那盞茶杯的酒水面上,蕩蕩悠悠,安靜極了。
他仰頭灌下一杯,盯着對面那人笑道:“我聞一俗豔香詩,道‘君張竹腿引鳥鑽,松尖射出一行露’,那自是去溫柔鄉裡,□□才能忘卻煩惱。”
聽罷,潘羽狀似頓了良久,不解其意,好半晌才連忙直起身來,搖頭皺眉地抒發己意:“陸兄此言差矣,竹松都是氣節之流,不堪污濁,引此為喻,不妥不妥。”
陸卓皓隻是瞧着他冷笑。
“呃......”潘羽面上紅了紅,轉移話題道,“可是家中有了事故?”
陸卓皓移開視線,郁悶道:“還不是那林纖,我本就無意娶她,她也盡圖榮華,剛開始我權當她就是晞婵姑娘,偶爾發洩一夜也不寂寞,但日子久了,毛桃如何做得了那高貴荔枝?我愈發瞧她不順眼,心中也思晞婵姑娘更甚。”
“原先隻要她不尋事,我也可裝作沒有二心,”他冷下眼光,惱羞成怒似的重重擱下茶盞,裡面的酒水灑了出來,“誰知她蹬鼻子上臉,竟把我養在外面的小妾一棒子打死了,還出言侮辱晞婵姑娘,我如何忍得?當即就要和離,她當然是不肯同意的,這不,早跑去荊州我姑母家了,姑母倒還好說,但隻怕我表哥恐我生事,從中阻撓,和離不得。”
潘羽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成婚才多久,何苦來!”
陸卓皓聽了就惱:“什麼夫妻不夫妻,恩不恩的?!她林纖也配?”
見對面男人惱紅了一張臉,潘羽忙換了副嘴臉,笑勸道:“不過是一時嘴快,兄弟多年,我怎會不知你一心隻有晞婵姑娘?隻如今已是他人妻,若是旁人倒還好說,偏偏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随侯,尊貴風流,且是你親表哥呐,陸兄再惦記,不也是平添煎熬嗎?”
“他算什麼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當今聖上還沒駕崩呢!”
“慎言!”潘羽急忙一大聲,攔截醉鬼失言,“這話要是被别人聽了去,咱們都是要死的!”
似是見陸卓皓也懊惱,他又悄悄地湊近些,低聲道:“說到這裡,但凡混出名堂的大浪英雄,誰不以為這天下遲早是李覃的?雖說還不是定數,但也十有八九了,如今你說了這話,可就顯得愚蠢了。”
陸卓皓悶頭灌酒,臉紅心熱地眯眼看向屢屢為李覃說話的潘羽,狐疑道:“你怎的總為他開解?潘兄莫不是忘了,是他逼着我娶林纖的,為了晞婵,連弟的婚姻都要插手。”
“你既然心上眼裡都是晞婵,又幹嘛嫉妒其他男人為她偏寵?嫁給随侯,這世道再沒旁的女郎比你那心肝兒寶貝風光,你且讓她風光着,日後有緣再遇也不遲,”勸解好他,潘羽暗自得意地拿起扇子,來回扇了扇,不覺昂首道,“随侯是有品味的男人,不是那些個莽夫英雄,他稱霸,我倒覺世間男兒都不及他一絲風采,相貌更是一比一的好,豐神俊朗,功高蓋世,有勇有謀,尤其是那飽讀詩書的自然流露......”
說到這兒,潘羽激動地再次湊近陸卓皓,不管他面上的不悅,聲音仿佛遇到了最值得佩服的天下第一枭雄,而這個人恰是欣賞他的人:“簡直眼光獨到啊!”
“......”
見陸卓皓不明所以地瞧着他,潘羽清了清嗓子,彎眸笑道:“君侯的婚書,不請别人,專請了我來書,這是看得起我潘羽。”
随侯是一等一的好,經驗見聞都比一般人要高,且有實力自定審美,那他潘羽自然也是世間一等一的好。
陸卓皓茫然極了:“什麼婚書?我表哥的婚書是特意親去青州,讓那周道人書的啊。”
怎麼和潘羽扯上關系了?
在潘羽龜裂的神情下,他“啊”了聲,恍然大悟地惆怅道:“原來我與那林纖的婚書竟是潘兄寫的,我說怎麼一手操辦,字迹卻不同,哎,果真對我不上心。”
想起方才勸陸卓皓的,陸卓皓口内又字字句句李覃偏寵晞婵,不在乎他這個表弟的,潘羽鐵青着臉,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