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她也無所畏懼了,再無話不可說的。
晞婵方欲開口,隻見婉娘又匆匆收了淚,仿佛平靜下來,細細将她扶起,往外走時,悄聲低道:“明擺着府君與君侯勢不兩立,如今女君自然也就沒有什麼牽制,待在這兒,無非是顧念君侯。”
“隻時日久了,陸夫人刁難,君侯脾氣也倔,長此以往下去女君豈能安穩?”
晞婵道:“我知你好意。”
婉娘歎道:“老妪大膽說上一句,為今境況,不若為自己籌劃個出路。”
況且荊豫交戰在即,盡快各奔東西總沒錯的。
晞婵聽了,并沒惱火,也明白此話确實在理,隻如今最為要緊的,是先找到李覃解救揚州之急,如若他不點頭,她也好盡快再想别的辦法。
兩人慢慢走着。
一路無話。
……
郊外寒林,日光稀疏,帶着晨露的濕氣經久彌漫。
官道上,兩人一前一後策馬狂奔,馬蹄子濺起泥坑雨水,又踩至旱路,一路塵土飛揚。
段灼在後道:“主公,孫彧已退守泗水東,強敵不在短戰,且又逢雨霖,樹木橫倒,不好進軍。三軍軍心動搖,亦有退兵移營之請。”
李覃握着缰繩,俯身飛馬,聞言,側眸思索一瞬,目視前方淡聲而令。
“敵衆糧自少,山石滾落,雨封糧道,正是缺乏補給,而我軍糧供及時,隻兵力較寡,若退,便是給敵軍喘息時機,到時再作攻拔無非使前功盡棄。命衛億等固營伺守,雨止合圍。犯令者斬!”
不消兩個時辰,已近城中。
不遠處炊煙緩緩而升起,段灼想了一想,道:“我回荊時,才在官道上偶遇主公夜行,想為要緊,既已一道回城,不知主公是要繼續去辦急事,還是家去?”
李覃思忖片刻,随口吩咐道:“你随孤去吧。”
段灼不明所以,前面李覃也沒有多說的意思,他雖不知自己跟去為何,也隻得一甩缰繩,随之加快,好不落下。
守城的将士遠遠看見,且聞聲若奔雷,待兩人靠近,方看清是誰,正要擊鼓迎接,卻被前面那匹烈馬上英姿尊貴的男人擡手攔下,便止。
入城後,段灼面上風霜未消,仍有蒼桑。
看罷久違的街景民樂,他心内正是欣慰,又行了一陣,忽見前面領路的那位在一處宅邸停下。段灼勒了馬,“籲”聲也跟着落地,駿馬嘶吼罷,自鼻向外突突調息。
段灼疑惑間,早有這處清淨宅院的小厮跑來,将兩匹馬好牽走馬棚看料。
他腳下隻管随李覃進去,側頭惑道:“主公,這裡是——”
段灼話未落,迎面便有一位年輕女郎攜兩個服侍的婆子走來,笑盈盈上前攔了他們,尚未近時,隻聽她喊道:“君侯。”
一時走近,又語笑翩然地問了段灼好。
段灼看清此女容顔,刹那間沉了臉,看罷此女,又瞪向李覃,因轉身之猛,玄甲铿锵響動,踏靴便往宅門飛走。
李覃剛皺起眉,負手看去,那邊段灼已是氣得火冒三丈。
“懸軍周旋日久,今日既已回來,我還是先去問候女君的好!”
此女,竟是鄭明月。
見此情形,他又想至李覃晝夜歸來,第一件事卻是來見此女,還有什麼是不明白的?
她忽來荊州魏興,宅院,使喚的下人,這些林林總總是哪個安置的,自不必細說!
這也容不得他有意見,但一想到晞婵姑娘,他心裡的惱火便遏制不住。
那廂李覃冷命道:“回來。”
段灼腳已經跨上台階,奈何随侯命,如軍令,軍令不可違,否則就是謀反僭越。
他沉默半晌,隻好冷面返回,站至一旁不語。
李覃瞪他兩眼,也不管,旋身徑自往堂中去坐,語氣平淡地留了句話。
“進來吧。”
鄭明月笑應下,并不急着跟進,而是側身等着段灼。
段灼無可選擇,略一點頭,沒有好臉色地闊步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