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婉娘尚未大愈,晞婵隻領了兩個老嬷嬷,于次日往襄陽去。
至晚間,一行人方在驿處歇腳不久,忽有一匹快馬追上,将蘇家印的信交上。
晞婵就着燭火,拆開一看,竟巧是蘇老太太思念外孫女兒,意欲接去家中住幾日。
看罷,她擱下信,心内終究還是暗松口氣。
說來沒成家時,去蘇家閑住倒并不多招口舌,隻如今她既已成了家,卻平白往蘇家住去,日子短倒也好說,家中上下無不新鮮着,但日子久了,都圖些省心,難免平生争怨。
正想間,随着的一個老嬷嬷上來回道:“女君,且萬不敢出去了,外面竟來了群野匪,真真是不要命,據說是打豫荊交界那處來的,背着的都是些血錢肉銀。”
那老嬷嬷忽指了指外面,面上唏噓不已。
“方才在樓下,老妪瞧見那些人偏又起了歹念,要輕薄良家婦女,那幾個婦女也是家裡有男人的,聽了,都一個個抄着家夥,大家都是來這兒歇腳暫住的,哪成想竟亂打一團,作的什麼孽!”
晞婵也才聽見外面嘈雜人聲。兩個老嬷嬷忙去把門闩好,又用東西頂着,這才回來裡面守着,在燈下做些針線活計。
樓下正打的不可開交,行客四散逃回,一時大廳隻餘下成夥兒的蠻橫野匪,還有那些婦女們的男人,外帶幾個混熟的兄弟同伴。
幾副桌椅橫倒在地,酒壇子也碎了一地,驿處的值守兵卒罵着圍過來拉人,竟也被這兩隊伍手裡有家夥的漢子們給拉扯進去,可笑得成了“三軍亂攻”,活似沒頭沒領的無頭蒼蠅。
刀劍亂揮間,血飛肉濺,樓上樓下無一間房不是人心惶惶。
李覃一連幾日沒好生休息過,今夜見事情已妥,便打定主意來此休整一晚,再渡河橋回魏興。
二則襄陽本是荊州治所,倒是他常來的地方,隻不常親身了解邊界如何,往日多從上報文書裡見得,今日得空,恰好路過,正有巡察看視之意。
到了驿處,李覃下了馬,卻不曾瞧見有一守夜的驿兵,正自狐疑,忽聽裡面燈火通明處傳來炮仗似的打鬥聲,門窗紙上人影錯亂。
他徑自去将寶馬拴在馬槽邊,又掐了幾堆馬嚼糧草喂給,做完這一切,略一思忖,擡腳直奔廳裡去。
剛推開門,迎面便是一隻酒壇子。
李覃閃身躲開,往堂中銳視而去,隻見桌飛人嚣,胡罵一團,似要把驿處拆了才罷休。
還有些個口内喊着:“鬧什麼鬧!有本事上樓搜刮那些作小娘子的去,憑的什麼來招惹俺們媳婦婆娘的!”
李覃默不作聲看了一會兒,眼神忽定,一言不發地拔出劍來,上前輕而易舉砍下一人的腦袋來。
那顆腦袋在地上轱辘轱辘轉了好一陣才停下。
衆人驚悚,顧不得熱紅了臉随便打鬧鬥毆以盡興,忙頓住住手住嘴,齊往揮劍之人看去。
隻見那劍光寒鋒利,絕非池中之物,定是上過戰場拼過命,立有戰功的,好一把寶劍!
瞠目結舌間,打鬥諸人又瞧向那邊站着的陌生男人。
男人年紀尚輕,身形高大威猛,目若雄鷹。
其狠辣之态,竟叫衆人啞口無言,失聲失語,忽被這般犀利眼神盯着,不覺紛紛逃竄散開。
那些個野匪不敢待此,見李覃堵在門前,竟一個個翻窗跑了。
管驿處的那人并不知此系何人,意欲上來道謝,卻不知他所為是為何,若隻單純紅了眼,趕上去為此而謝豈不自尋不痛快?
畢竟亂世橫行,什麼樣的事故他三四十的老頭子是沒見過經過的?
那人想罷,笑湊上去,隻問有什麼吩咐的,又誇贊一番李覃骁勇,有什麼好酒菜隻管送去他吃。
李覃并不多話,隻要了一間房,命其拿了幹淨帕子來,自将劍身處理幹淨收起。
他擦完了劍,卻并未急着就寝。
沒料想邊界這裡野匪出沒竟如此嚣張,然文書上地方長官卻隻字未提,想來一是為野匪不好根除,自願省事,二來是為心有懈怠,安逸享事。
邊界看似不在核心,然卻是守城的第一道關卡,無論是明攻暗潛,通敵叛主,大多自邊界事發,必不可掉以輕心。
那幾個如今看來是擔不起這戍邊重任,需得分撥調派,或追查盤問一番才是。
李覃熄了燭火,幾日疲乏,且又估摸着那小姑娘應是已經行至半路,回去後隻得一人面對空蕩蕩的卧室,心内煩亂,便掀開帷幔,胡亂和衣睡了過去。
......
晞婵到了蘇家,蘇老太太自是喜悅,問候聊上多時,用過飯後才覺乏意,蘇家别房的太太姨娘見了,忙勸她老人家去歇着。
“女君路途勞頓,也該叫她早些休息才是。”蘇二娘子道。
蘇二娘子是蘇賢雲父親蘇程的胞兄蘇莫所出,尚未出閣,但已許了人家,隻待後年他們一家落穩了腳跟,好來下聘求娶。
蘇老太太聽此有理,便也不留晞婵,又吩咐了屋裡一個得力仆婦給晞婵使喚,這才回卧房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