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門前人影稀疏,見了蕭婧華,臉上便露出了笑,躬身行禮,忙迎她進去,“郡主快請,見了您,我家姑娘不知得有多高興呢。”
蕭婧華淡淡瞧她一眼,提着裙擺跨入門檻,内心不屑一笑。
紀初晴見了她會高興?
怕是氣得半死吧。
紀相出身寒門,于錢财之上比不得皇親貴胄,這座宅子的主人本是名伯爵,後來犯了貪污重罪,被流放邊關,這宅子便被陛下賜給了紀相。
穿過垂花門,溪水潺潺聲歡快清越。嶙峋假山,青石拱橋,處處透露着江南之風。
紀相祖籍江南,這宅子說不得有多精緻,卻被布置得極為清雅,向來被讀書人與京中才女推崇。
将到假山,少女清甜的交談聲落入耳中。
是兩名姑娘,身着春衫,一黃一青,手中有一搭沒一搭地往水裡扔魚食,引得各色錦鯉蜂擁而上。
“郡主怎的還未到。”
“哪有這麼快,她自持身份高貴,哪次不是最後才來?每次都與紀姐姐别苗頭,惹得她不悅。”青衣姑娘抱怨道:“幸虧紀姐姐性子好,這要是換了我,早就翻臉了。”
黃衣姑娘低聲,“少說幾句吧,那可是琅華郡主。”
“郡主怎麼了?”青衣姑娘不屑,“身份再怎麼高貴,還不是不知廉恥地追着陸大人。要我說,陸大人隻是礙于顔面,根本不願娶她,不然她都及笄快兩年了,為何還不上門提親?”
“陸大人那般光風霁月的人物,隻有紀姐姐才配得上。更别說,紀相還是陸大人的恩師……”
相府的丫鬟早就吓得面無人色,死死低着頭,連往前瞧上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箬竹抿着唇,擔憂地看向蕭婧華。
少女華服熠熠,發間玉簪映襯着春日暖陽,仿佛在發光。
僅一張側臉,便豔絕無雙。
她重重往前邁了一步,嗓音輕慢,“這是哪家的狗在吠?”
冷不丁的一聲将兩位姑娘吓了一跳,回過頭去,險些連魂都吓飛了,白着臉見禮。
“見過郡主。”
蕭婧華偏頭,“箬竹,你可聽見有人在說話?”
箬竹瞥了兩人一眼,笑道:“郡主,奴婢隻聽見兩條瘋狗在叫,哪有人啊。”
“既是畜生,那便離遠些,若是傷着了可不好了。”
“是。”
箬竹重重落下一聲,生怕别人聽不見。
兩個姑娘臉皮薄,何曾這般被人羞辱過,眼淚在眶裡打轉,哽咽道:“郡主何故辱人……”
話未落,蕭婧華已登上拱橋,留下陣陣香風。
見人走了,黃衣姑娘推了青衣姑娘一把,含淚指責,“都怪你。讓你别說你偏要說。”
她提着裙子,哭着跑了。
……
路過一棵含苞待放的桃樹,蕭婧華忽然停下。
箬竹正疑惑,剛擡頭,卻見她家郡主提腿,狠狠往樹上一踢。
樹葉沙沙而落。
她吓得一哆嗦,焦急問道:“郡主可傷着了?”
一擡頭,卻是愣住了。
陽光下,蕭婧華琥珀色的眸子宛如融了光,璀璨明亮。然而眼中蒙了一層水霧,便是眼圈也紅了。
箬竹心疼安慰,“郡主,您别聽她們瞎說,這麼多年,您見過哪個女子能如您這般進出陸府,伴在陸大人身側?他心中定是有您的。”
“那他為何不來提親?”
蕭婧華委屈,“之前說等我及笄,可我現在都快及笄兩年了,他為何不來?”
“陸大人定有他的理由。”箬竹輕柔地為她擦着淚,“再者,陸夫人早就認定郡主才是她的兒媳,這門親事跑不掉的。”
一通安慰下來,蕭婧華心中暢快不少,她撫摸鬓間玉簪,嘴角輕揚,“是我想左了,除了我,他還能娶誰?”
心情松快了,這才發覺足上隐隐傳來的痛意。
方才止住的淚又湧了出來,蕭婧華小聲哽咽,“箬竹,我疼。”
眼尾暈紅,發間落了幾片綠葉,睜着眼巴巴地望着她,看得箬竹心中發軟又心疼,“那咱們回去吧。”
“我不回去。”蕭婧華瞬間收了淚,咬牙切齒道:“都到這兒了,我才不讓紀初晴看笑話。”
她站起身子,輕聲嘶着忍痛,昂首挺胸,儀态萬千,“我們走。”
箬竹無奈跟上。
小步邁入花廳,說話聲霎時一停。
蕭婧華置若罔聞,徑直坐在最上方空着的席位上。
這一坐,仿佛打破了什麼禁制,廳内姑娘們紛紛起身與她見禮。
“見過郡主。”
蕭婧華淡淡颔首,目光随意掃過,“紀初晴呢?”
一名身着鵝黃色裙衫的姑娘溫聲道:“回郡主,紀家姐姐方才與人作畫時起了争執,不慎髒了裙衫。”
“和誰起了争執?”
蕭婧華直起身子,來了興緻。
紀初晴一向裝得溫柔娴靜,她竟然也有忍不住的一天?
要說她和紀初晴有什麼深仇大恨,那倒不至于,兩人不過是看上了同一個男人。
蕭婧華起初也沒把紀初晴放在眼裡,但誰讓她爹是陸埕恩師呢?有這麼一層關系在,蕭婧華很難放心。
再加上兩人一個是京中貴女之首,富貴堆裡養出來的嬌嬌女。一個是文官之女,走的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之路,雙方都看對方不順眼,一來二去的便結了梁子。
廳中目光都落在鵝黃色裙衫的姑娘身上,她頓了片刻。轉而想起此事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便道:“是……”
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未盡之語。
本該在恭親王府的箬蘭匆匆而來,彎腰在蕭婧華耳側道:“郡主,陸大人回京了。”
“真的?”
蕭婧華蓦地展顔,一瞬間,廳内姑娘眼前好似有萬花齊開。
沒了看笑話的心思,她提着裙,快步往外。
“郡主,奴婢還沒說完……”箬蘭愣了兩息,跺了下腳,連忙追了出去。
陸大人他,他還帶了個姑娘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