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師聽了立刻露出欣慰神色，像是農民伯伯看自己精心培育的小苗：“我就知道你不是貪圖安穩的人，将來肯定有大出息。”

玫瑰笑笑，大出息她倒不敢說，但是在尋找自我和突破自我的路上，她是一定會步履不停的。

回到方協文身邊，他立刻關切地問她：“怎麼了？”

玫瑰搖搖頭：“沒事兒，就我剛跟你說的那家出版社沒編制了，導師問我還要不要去。”

“那你最後的決定呢？”

玫瑰釋懷一笑：“當然去了，我想得開，哪那麼幸運一畢業就能找到未來的方向呢，慢慢來呗，反正人生那麼長。”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頭頂的一朵紫薇花剛好被風吹落在她唇邊的笑渦上，雖然隻有那麼短短的一瞬就向地面飛去，但方協文還是看凝了眼，心底的話脫口而出：“隻要你開心都好。哪怕你不想去工作，我也可以養你一輩子。”

“你養我？”玫瑰漫不經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有你這句話我就什麼都不怕了，本來我還有點擔心編外人員的工資會比編内低呢。”

“你别想錢的事，一切有我呢。”

玫瑰挑眉看了他一眼，調侃道：“方師兄最近怎麼這麼意氣風發的啊，你要發财了？”

方協文湊近她，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發财倒不敢當。隻是，榮椮這個項目做下來，回頭分到我手裡的就能有這個數。”

方協文攤開手掌，在玫瑰面前晃了晃。

玫瑰咬了咬唇，猜到：“五萬？”

方協文沒好氣地揉了揉她的頭發：“你是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榮椮呢？”

“那該不會是……五十萬吧？”玫瑰捂住嘴，有點不敢相信，“這麼多！你們這行這麼賺錢嗎？”

方協文眼睛裡都是光，比頭頂上的大太陽還要亮，神情少許得意：“不然呢！這可是我進公司以來做的最大的項目了。”又噓了一聲，“先不說了，事以密成，說出來就不靈了。”

玫瑰點點頭，雖然她向來對錢沒什麼概念，但看他這麼高興，她的心情也跟着很愉快。

可中午的聚餐方協文還沒吃幾口就被公司一個電話叫回去了，說是版本測試時出現了一個什麼問題，需要他馬上回去解決。

最後相當于玫瑰一個人吃了兩個人的錢，于是她立刻覺得那些蹬了腿的蝦和翻白眼的魚也沒那麼死氣沉沉了。

一個同學開玩笑說：“早知今天要吃自助我昨天晚上就不吃飯了。”

謝令妤深表贊同：“我昨天晚上就沒吃！”

玫瑰立刻嘴角一抽。

這個謝令妤，姥姥家和奶奶家都三代單傳，北京二環裡都不知道有幾套房子等着她繼承揮霍的主，怎麼就活得這麼世俗熱鬧，這麼有煙火氣呢。

可愛得簡直有些犯規了吧。

“且珍惜吧同學們。”謝令妤端起一杯啤酒，緩緩站起了身：“等過了今天咱都成了需要自己賺錢養自己的社會人，可就……”

她故意頓了頓，待每個人臉上都升起一抹淡淡的離愁時，突然話鋒一轉：“說不定連68的自助都不舍得吃了啊！趁着還能禍害父母的血汗錢，咱今天必須得盡歡。”

衆人頓時被她逗得大笑，說道：“那不行，在座的有一位算一位，将來肯定都是要發大财的！”

“對！”所有人都一塊舉起了杯子，齊聲說道：“發财！”

引得臨座的人都看着他們笑。

隻有玫瑰感動得想哭，嗯，被這群高材生最樸實無華的理想感動的。

吃了飯，大家又一塊去了KTV，一直熱鬧到天色大黑才各自散去，可氣氛最後還是無可避免地走向了傷感，離開的時候大家的心情都有點沉重。

玫瑰在回程的地鐵上給方協文發短信，問他工作上的事情處理完了沒有。

他回：“還沒，你呢，聚會結束了嗎？”

玫瑰說：“結束了，我馬上到家了。”

方協文說：“對不起啊，都沒辦法去接你，今天實在太忙，我連飯都還沒吃，晚上還不知道要加班到幾點。”

玫瑰回：“沒關系，我等你。”

方協文似乎終于意識到了她哪裡不對，問道：“怎麼了，心情不好？”

玫瑰說：“沒，就是分别挺讓人難受的，這裡面很多人以後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有機會見面了，尤其謝令妤，山川阻隔的，更不是說想見就能見的了。”

她說這些本也沒指望他能說點什麼安慰一下自己，道理其實她都懂，人生本來不就一場漫長的告别嗎，對于那些注定會從命運裡消失的人，她除了微笑着揮揮手還能說點什麼呢？

“玫瑰，陽台的小西紅柿紅了，你回去别忘了摘來吃，看見那些熱熱鬧鬧的小果子，你心情一定能好起來。”

看着這些質樸又溫暖的文字，她還是被安慰到了。

譯典的入職辦的很順利，和相關負責人談完，玫瑰就直接被帶去領了工位。雖然收入和之前在青莛做策展人時候還是沒法比，不過，她願意就此機會沉澱一下自己，錢的事兒眼下她并沒有做太多的考慮。

再說，她聞了聞陽台小西紅柿苗的清新味道，看着夕陽露出一抹笑顔，方協文不是馬上就要發财了嗎，回頭實在不行她也可以吃吃大戶。

一轉眼，兩人已經在這個狹窄又擁擠的小閣樓一塊住了快三年，按眼下這個趨勢發展下去，玫瑰估計兩人最多也就還能再在這裡住一年，一時還有點舍不得。

有天下班，剛好趕上房東太太來找方協文收房租，玫瑰平時是不大操心這些瑣事的，但是想着他最近都忙，就也想替他分擔分擔。

可也不知道怎麼，明明是一件簡單的小事，房東太太卻一直面色為難、閃爍其詞，說什麼也不肯把賬單給她看。

她立刻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然後果然，待她最終看清賬單上每個月需要支付的那個數字時，大腦有那麼一瞬間甚至是空白的。回憶忽地海嘯一樣排山倒海襲來，好多時光碎片都被巨浪卷上了天，等再落下來，空間和時間的堆疊已經全部錯亂。

原本在她眼裡再平凡不過細水長流的愛情故事，劇情突然就翻轉成了她看不懂的樣子。

“回家，現在馬上。”

她最後隻給他發了這麼一串文字。

她倒想聽聽，他要怎麼給她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