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回去的時候方協文還在睡,半張臉埋在被子裡,即使在熟睡中眉間也仿佛籠罩着愁雲。
才不過一個星期,他就瘦了一大圈,臉色更加蒼白沉郁,看着讓人心疼。
玫瑰拉開窗簾,陽光驟然灑進來,晃得方協文皺了皺眉。
“起床啦!”玫瑰走上前去,不由分說将他從床上拉起來。
方協文依舊一副神情萎靡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的樣子,還想倒下去:“起來又沒事做,你就讓我再睡會兒吧。”
玫瑰把擠好牙膏的牙刷塞到他嘴裡,“誰說沒事做?”
方協文似是被牙膏上薄荷的清涼感吓了一跳,眼睛倏地就瞪大了。
玫瑰溫柔地揉了揉他的頭發:“小方同學,你記得稍微穿帥一點哦,我也上樓換件衣服,咱們十分鐘後樓梯口見。”
方協文含糊不清地哼哼了兩聲,玫瑰聽出來他是在問“我們去哪”,不禁被他逗笑,說:“你還是刷完牙再說話吧。”
再下樓,玫瑰已經換了一條偏明豔的粉色印花連衣裙,還簡單化了個妝。她深谙色彩對人類心理的暗示作用,希望他心情能好一點。
然後果不其然,在看到她的那一刹,他的眼睛就明亮了許多,整個人也恢複了些生氣。
玫瑰走向他,勾起他的手指,“走吧。”
方協文問:“去哪?”
玫瑰答:“今天難得不下雨,陪我出去走走,再在房間裡悶下去,我怕你都要發黴了。”然後又偏過頭去上下看了他一眼,調侃道:“我隻是讓你稍微穿帥一點,你也不用帥成這樣吧。”
方協文的臉立刻紅了,并嗔了她一眼:“你少哄我。”
外面的太陽已經很大,但因為昨夜下過雨,空氣濕度很大,再加上道路兩旁法國梧桐的掩映,倒是不算熱。
玫瑰帶着方協文來到一千米之外房東太太推薦的一家早餐店,菜單都沒看就把人家的招牌點了個遍,什麼拌面馄饨蟹粉小籠,清一色碳水配碳水。
就連老闆都友善提醒道:“小姑娘,點這麼多你們兩個吃得完?”
玫瑰笑着指了指方協文:“沒事,他已經三天沒吃飯了,一定能吃完。”
方協文說:“你這是把我當成豬了。”
玫瑰張開手掌在他面前比了比,“你看看你現在,臉都快瘦得沒有我巴掌大了,豬要是長成你這樣,主人得哭死。”
方協文神色一黯,心疼地看了她一眼:“讓你跟着我憂心了。”
“知道我憂心一會兒你就多吃點,吃完了我還有正事兒和你說。”
方協文問她什麼正事,玫瑰卻不答,隻說先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談别的,又說讓他務必都吃完,她平生最讨厭浪費糧食的人。
沒一會兒,他們面前的小桌子就被各色的點心小吃堆滿了。
玫瑰夾起一隻誘人的蟹粉小籠包到自己的小碟子裡,剩下的幾個都給了他,一口下去,鮮美的湯汁就溢了出來,害她趕緊伸手去夠紙巾盒裡的抽紙。
可還未待她觸碰到紙巾盒的邊緣,一張潔白的紙巾就已經送到了面前,入目的還有他線條流暢的拇指和食指。
玫瑰心中一動,沒去接他手中的紙巾,反而撒嬌似的把臉往前湊了湊。
方協文怔了怔,繼而唇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從善如流地幫她把油漬擦了擦。
終于有點活人的氣息了……
玫瑰在心裡歎了口氣。
接下來,兩個人就都沒再說話,直至将盤子裡的食物清空。和位于旅遊景區裡的各種“百年老字号”不同,這家店位于居民區的巷子深處,來吃飯的大都是周邊的市民,他們中很多人大概是從沒見過這種野蠻的吃法,都有點被驚到了。
有個阿姨好奇地問道:“小夥子,侬是北方人吧。”
玫瑰笑着替他答:“是的呀阿姨,沒見他長那麼老高嗎?”
方協文起身結了賬,拉着玫瑰走到店外,一臉無奈,“我感覺我稍微一低頭食物就要漾出來了。”
玫瑰隻是笑,笑得有些站不住,隻好扶住一旁的梧桐樹,然後表示自己也差不多,他要是再逗她笑,她估計她就要當場吐出來了。
方協文問,那現在做什麼去?
玫瑰說:“吃得太飽,幹脆去遊泳好不好?”
方協文答:“可是我不會啊。”
“那有什麼關系,我教你。”
“泳衣怎麼解決?”
玫瑰想了想,答:“到了那再買就成。那邊離這剛好還有段距離,我們就一路走過去吧,順便聊聊天。”
方協文問:“走哪條路?”
“就走你那天淋雨回來的路吧。”
玫瑰的話音一落,方協文就抿了抿唇,神情再次低落下來。
兩個人牽着手向前走了好遠都沒說話。大概是他們的外形太顯眼,一路上和他們擦身而過的好多人明明已經走出了很遠了,仍在頻頻回頭張望。
玫瑰笑:“那些人好像都沒見過帥哥。”
方協文垂眸看了她一眼:“他們明明都在看你。”
“那大概就是他們沒見過像咱們這樣般配的一對璧人吧。”
饒是心情再不好,方協文也沒忍住笑,掌心的力量不自覺加重:“好了,不要哄我開心了,倒是說說你有什麼正事吧。”
玫瑰停下腳步,卻沒想好該怎麼開口,隻是那麼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她之前還不懂為什麼書上說對視是人類不帶情欲的精神接吻,直到此刻,透過他眼底無限的深情和悲傷,她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麼叫——我已借着風吻了你千萬遍,每個吻都是無聲的告别。
她心頭一凜,忽然就明白了他這個眼神的含義……他仍然沒放棄和她分手的想法!
“方協文,你去深圳吧。”玫瑰終于開口。
方協文看上去有點懵,仿佛不明白為什麼她突然提及這個似的:“什麼深圳?”
玫瑰聳了聳肩,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笑,“文然姐找過我了,她聽說了你的事,願意提供一個機會過來,隻要你同意,立刻就可以進入她們公司的核心項目組,并保證上升空間比你在杉珩的時候還要大。”
方協文思考了一下,臉色越發沉郁,問玫瑰:“所以你替我同意了?”
“怎麼會?”玫瑰擺擺手,“這畢竟事關你的前途,當然要你自己做決定比較好,不過我倒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機會,剛好可以幫你走出眼下的困境。”又說:“方師兄,你不用考慮我,我能理解,也支持你的一切決定。”
“那你呢?”
“我?”玫瑰抿抿唇,“我暫時肯定是不能離開上海的,你也知道我才剛拿到這份工作,現在就離職的話,不是個明智的選擇。總要做滿兩三年真學點東西再說吧。”
方協文瞬時紅了眼睛,别過頭去不去看她,并慢慢松開了握着她的手,“所以你已經同意我之前分手的提議了,是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玫瑰沒懂他的腦回路:“我是說,你先去深圳發展,等回頭過兩年我們再看看怎麼團聚呗,眼下不是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嘛。而且,又不是說這樣就見不到面了,我查了,上海到深圳坐飛機也就兩三個小時,到時候我有空就去看你,當然,你也可以回來看我嘛。就我們同辦公室一個女同事,她和他老公就一直雙城生活,現在孩子都快上幼兒園了,我看也沒耽誤什麼。”
“黃亦玫。”一滴眼淚倔強地停在方協文的眼角,“之前謝令妤出國的時候你說什麼來着,你是不是說人分開的時間一長,各自有了自己的圈子,就很難有共同語言了?況且,我在你心裡到底是個什麼人啊,能狠心把你一個人扔在上海,跟你雙城生活還讓你懷孕生孩子?你一個飯都不會做的人,身邊沒人照顧你怎麼生活啊?”
“……”玫瑰徹底呆住,她本來隻是想表達她會全力支持他的,怎麼事情倒發展成這樣了。
“行,我明白了。”那滴眼淚到底還是落了下來,在他的臉上留下一串濕漉漉的水痕。
“不是……你明白什麼了?”玫瑰凝了凝眸,拉住他的胳膊,也不再管路人怎麼看,“我隻是不想因為我耽誤你好不好,男人不是都把工作和前途放在第一位嗎?”
“誰說的?”方協文像一隻即将被抛棄的小狗一樣,“算了,反正我們都已經達成共識要分手的人,說這些也沒意思。”
“我說了我不分手!”玫瑰快被他氣死了,“異地戀你沒見别人談過啊?”
“我不談異地戀。”方協文轉過身去走了兩步,又回頭問她:“我要回家了,你走不走?”
玫瑰被氣笑:“都要分手了你就把我扔大街上呗。”
他不說話,仍站在原地等着她。
玫瑰做了個深呼吸,還是走了過去,拉住他的手搖了搖:“我們好好說不行嗎?文然姐是不是找過你了?”
方協文答:“還沒,不過即使找,我也會拒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