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淳,你剛才不是問我:為什麼出家嗎?”虛覺的咽喉明顯動了兩下:“你聽過佛家講的八苦嗎?”
“沒有。”我搖了搖頭。
“佛祖釋迦牟尼說人有八苦,分别是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别離、五陰熾盛、求不得。生、老、病、死,是自然生理上的痛苦;怨憎會、愛别離、五陰熾盛和求不得,是精神上的痛苦。怨憎會,就是和怨恨、憎惡的人或事物在一起,無法擺脫,是一種痛苦;愛别離,和自己親愛的人分離,是一種痛苦;五陰熾盛苦。五陰即色受想行識。‘熾’,火熱也。盛,衆多也。陰,障蔽也。是說這五種法能障蔽吾人本具妙覺真心,使之不得顯現。求不得,想得到的東西卻總是得不到,又是一種痛苦。”
“子淳,你覺得哪一樣是最苦的?”虛覺問我。
“死?”我很直接的說。
“很多人都怕死,但卻也有些人認為死是一種解脫。”虛覺說:“如果我沒有出家,那我多半已經用死來解脫了。”
“啊?”這是我第一次和人這麼認真地談論着死的話題,我感到虛覺的眼睛裡藏着深深的哀思。我問道:“那師傅你覺得什麼是最苦的呢?”
“我現在已經不苦了!”虛覺擡眼望着寂靜的院壩,說:“不過在此之前,我一直被愛别離苦所困而不能自拔。”
“愛别離苦,就是和自己親愛的人分離?”我說。
“是!”虛覺慢慢地說道:“愛别離苦,語雲:‘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離’。生死離别,人間慘事,青春喪偶,中年喪子,固然悲痛萬分,即使不是死别,或為謀求衣食,或因迫于形勢,與相親相愛的人生離,也将感到痛苦。然而,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親如父子,近如夫婦,亦難得終身相守,又何況其他呢?萬法無常,愛别離之苦,是誰也無可避免的。”
“既然誰也無可避免,誰都要經曆這個苦,那它就不應該是最苦的,否則人人不都是最苦的了嗎?”我不由自主地又用起我那個“凡事都是最什麼什麼,那麼凡事也就都不是最什麼什麼”的邏輯。
“子淳好悟性啊!”虛覺雙手合十,歎道:“我想這個問題想了三年,沒想到你這麼一句就悟道了。”
“啊?”我繞着腦袋,不太懂虛覺的意思:“我悟到什麼了?”
“悟道即是悟到,你也不用去問是什麼。”虛覺談談地笑了一下,說:“子淳,你隻要記住,有時候在一起的人不見得就是幸福,不在一起的人也未嘗就是痛苦,保留一顆愛慕的心,你就會快樂。”
我不懂虛覺師傅的話,但我又好像在心裡懂了虛覺師傅的意思。一年以後,當我不得不選擇愛别離苦的時候,我才忽然明白虛覺師傅話裡樸實而又真谛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