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瑾垂下眼睫。他逆光坐着，讓人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半晌，他道：“手給我，我來幫你調息。”

喻瑾伸手搭在葉琤手腕上。那隻手觸感溫涼，修長勻稱，白皙光潔，葉琤想起這隻手執刀揮砍的樣子，若不是親眼所見，實在難以想象喻瑾居然也是個擅武之人。

靈能宛如初化的雪水般緩慢湧入，葉琤不覺寒涼，反倒順勢接納，原本躁動流湧的火系靈能此時仿佛找到了停歇處，變得溫順乖巧起來，兩股截然不同的靈能竟安然融為一體，共同疏通脈絡。

與上次葉琤引導喻瑾喚醒秦聞謙不同，這次喻瑾主動為他梳理經脈，效果可謂事半功倍，片刻後葉琤感覺身體輕松不少，像一片羽毛般飄在天上。

喻瑾收回手；葉琤輕輕呼出一口氣，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謝謝你。”

“無需客氣。已經很晚了，快睡吧。”

房間裡再次陷入黑暗。

葉琤側躺下來。他按住震顫的心腔，那枚白玉平安扣被捂得溫熱，可他卻無端想起那個由冰刀和無邊寒意構築而成的噩夢。

葉琤不禁扪心自問：那究竟是夢境，還是不曾發生的真實？

翌日上午十點半，鐘離曉收到消息：五名歹徒身亡。

前來彙報的執天者冷汗直流，戰戰兢兢道：“我們跟着他們到了一處荒郊野外，聽到他們說那裡是接頭地點，于是就在那裡等着。結果人沒等到，反而遇上了一隻中級黑隼！我們人手不足，雖然最後把那隻黑隼剿滅了，但那五個人沒能救下來。”

葉琤追問道：“那之後呢？你們立刻就離開現場了？”

“不，我們還在那裡等了一個小時，沒有看見任何人去過。”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鐘離曉隻派了三個人去，她也沒想到居然會碰上異型拱土：“還真會挑時機。黑隼的屍體帶回來了嗎？”

“帶回來了，就放在地下室的冰庫裡。”

鐘離曉擺擺手示意那人出去；見她沒有責怪的意思，那人明顯松了口氣，連忙離開了。

葉琤扭頭去看喻瑾：“果然被你說中了。既然蔣落落壓根不打算現身，那就意味着她的目的就是在試探你，或者說引你出來，對不對？”

鐘離曉皺眉道：“蔣落落幹嘛無緣無故幹這種事兒？”

“是不是她還不确定。但利用完後殺人滅口，這不符合蔣落落的作風。”

喻瑾道：“但如果說她的目的是引我出面，那麼顯然已經成功了。”

葉琤仔細思忖道：“即便當時老唐沒去，柳碧縧肯定也會想方設法通知你，結果就是你一定會來到北州區——難道對方是想跟你見一面？”

聞言，鐘離曉似乎想到什麼，蓦然起身：“對方是想掌握你的行蹤！葉琤，你們在來北州分部之前都經過了哪些地方，我去讓技術部抹除監控痕迹！”

喻瑾擡手示意她冷靜：“稍安勿躁。此人有備而來，下手果斷，而且隐藏得極好，我們貿然行動，反倒坐實了某些事實，很可能陷入被動。”

“等等。”鐘離曉快步走到喻瑾跟前，正色道，“黑隼的出現肯定不是巧合，我們先去地下室看看它的屍體。”

葉琤醒神：“有人在操控它！大姐頭，司長受傷那會兒，你去總司見過那些被控制的異型吧？如果和黑隼有什麼相似之處，也許就能推斷出操縱異型的大緻方法！”

“你反應倒快。”喻瑾卻道，“但恐怕沒那麼簡單。還是先去看看吧。”

三人一路來到冰庫，進門便是撲面而來的寒意。葉琤走在最後，反手關門，四下打量一番：冰庫極大，陳列着衆多金屬櫃子，大小不一，全都加上了封鎖術。

鐘離曉走到其中一個未關閉的櫃子前，道：“就是它。”

折翼斷頸的黑隼躺在白布上，尖喙利爪折射出刺目的光。喻瑾仔細檢查一遍，片刻後搖頭道：“沒有任何術法殘留的痕迹。”

鐘離曉同樣看過，不解道：“和上次一樣……但這怎麼可能？無論是什麼術法，隻要使用過就一定會留下痕迹才對……”

葉琤問道：“那就意味着不是術法。被改造過嗎？就像那隻灰咕一樣？”

“沒有。”

“既不是術法，又沒有被改造過……”葉琤摸摸下颌，“有什麼辦法能控制心神并且不會留下痕迹的呢？”

鐘離曉想到一個可能：“催眠術。可那不是隻對人類生效嗎？”

喻瑾道：“我們認為隻對人類生效，是因為從來沒有人嘗試對異型施加催眠術。而且，催眠術難學，使用條件苛刻，一般隻有被催眠者配合或是在無意識的狀态下才能催眠成功。”

葉琤道：“但異型不可能乖乖配合，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在無意識的狀态下被催眠。難道對方給異型打了迷藥？”

“聽上去有點離譜，但不是不可能。”鐘離曉自嘲道，“當慣了執天者，反倒忘了自己是人類了。”

随即她叫來一名醫師，讓醫師對黑隼進行血檢和毒檢。醫師雖然迷惑，但還是照做了：“嗯……血液裡含有丙泊酚——就是一種短效麻醉藥，劑量還挺大的。”

鐘離曉追問：“還有别的嗎？”

“沒了。就隻有丙泊酚殘留。”醫師覺得新奇，“我還是頭一回見着給異型打麻藥的呢。”

眼見葉琤的推測被坐實，鐘離曉内心的不安又添一層。她道：“今天的事，不準說出去。”

醫師惶惶應下，随即離開冰庫。

葉琤道：“聯盟裡有誰會催眠術嗎？噢，大哥算一個。”

鐘離曉道：“不算多，有耐心學催眠的，隻有阿雲和林嶼。阿雲學得最好，我對催眠倒是一竅不通。”

阿雲？難道是西華分部部長雲潇？

葉琤剛想問，喻瑾道：“執天閣裡隻有我和另一人擅于此道。蔣落落是不會的。”

鐘離曉補充道：“學這個要有天賦的——外貌出衆的人，更容易讓人心生好感，也更容易對他人進行心理誘導。”

葉琤恍然，暗搓搓地瞅了喻瑾一眼，随後又撇撇嘴：“就林嶼那張臉？算了吧，他的催眠術肯定學得不怎麼樣。”

鐘離曉輕哼道：“收起你那幼稚的想法吧，林嶼的催眠術在聯盟裡至少能排前三。”

“大姐頭，你說的阿雲，是指雲部長吧？”

“是啊。你懷疑這裡面有人有問題？”

“本來是這麼覺得的。不過聽你這麼一說，我又不确定了。”

葉琤道：“如果連部長和執天閣的人都有問題的話，那聯盟豈不是很危險？而且司長受傷的事……我總感覺是有人在故意針對。”

鐘離曉蹙眉。

喻瑾道：“不必緊張。催眠術難學，此人既然能以催眠術操控異型，想必實力不俗，是否為聯盟的人也未可知。”

葉琤突然嘶了一聲：“大姐頭，雖然這麼問很冒犯，但你覺得，聯盟之外還有人能比你更強嗎？”

鐘離曉抱臂道：“在我已知的異能者裡，的确也有比較厲害的。但即便是他們之中最厲害的人，也絕不是你大哥的對手，更别說我了。說白了，除了聯盟以外的異能者，都不成氣候。”

葉琤越發肯定，他那天所見的黑衣人就是司長，不由得小聲嘀咕道：“果然……”

“什麼？”

“沒什麼。”葉琤道，“從哪裡能學到催眠術？我記得聯盟并沒有設立類似的課程。”

喻瑾道：“都由閣主傳授。”

“居然還是壟斷專業。也就是說，如果他們不把催眠術再教給别人，聯盟裡就隻有他們會了。”

鐘離曉道：“你大哥沒教你這個？”

葉琤攤手，坦然道：“我不怎麼喜歡用這種彎彎繞繞的辦法。有什麼是一劍不能解決的嗎？如果有，那就兩劍。”

鐘離曉還是不放心：“我改天問問其他人。”

“狐狸尾巴藏得可真好。”葉琤摸摸下颌，“你說，這個在背後操控異型的人，和綁架老秦的人是同一個嗎？行事風格都很像啊。”

“沒準。”鐘離曉冷哼，“藏得再好，總一天也會被揪出來。管他是什麼大羅金仙，打死了再說。”

葉琤被她話語中的殺氣吓得抖了一抖；喻瑾道：“柳碧縧和她爺爺，現在還在醫院裡。等出院了，便讓他們暫留北州分部。”

葉琤道：“你擔心還會有人來找柳碧縧要那些資料？為什麼不直接把資料拿回來？”

喻瑾道：“他們拿不到那些資料的。”

“笨蛋！”鐘離曉敲一下葉琤的腦袋，“萬一他們破罐子破摔，直接綁了那個小姑娘來威脅我們怎麼辦？”

葉琤洩氣道：“好好好，你們說了算。”

鐘離曉轉頭朝向喻瑾：“蔣落落那邊……？”

“我去問問。”喻瑾道，“不必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