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姓像是一條無形的線索,在嚴耕雲腦中蜻蜓點水地扯了一下,他連忙回過頭,在對方眉眼上比較了一番。
他就說,這人到底是哪兒來的眼熟呢?感情是在王昱的臉上。
這人和小王,眉眼真挺像的,都是濃眉大眼外雙,T區尤其優越。隻是氣質截然不同,一個明朗,一個冷峻。
照這個相似度,除了兄弟倆,很難有别的想象空間了。所以他八成就是八卦裡頭那個,來争遺産的壞東西繼哥了。
但嚴耕雲暫時沒顧上對他進行印象審判,因為李興達那話更耐人尋味。
如果這人是王昱的哥哥,王昱是這個廠的小老闆,而他哥來廠裡,保安卻喊人家“稀客”。
這個字眼,可挺有點兒主人翁的意味了,正常無論怎麼樣,都輪不到一個保安,來對廠長的親人說。
所以他到底是無心之失,還是……嚴耕雲視線一轉,正暗戳戳地要去觀察李興達。
王醒這邊先開口了:“我回自家的廠子,不叫客,老李,下次說話注意一點。”
李興達聞言,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
嚴耕雲将他倆各看了一眼,兀自也心領神會了:沒什麼無心,就是故意的,他們不合,已經到了一種不加掩飾的地步。
自己依稀是跳進了一個火坑,嚴耕雲心裡正做此想。
就聽小王那個哥在外面印證道:“還有,你新招這個保安挺負責的,我來了半天,他愣是不讓我進去。”
嚴耕雲一聽,有點傻了。
這位壞東西哥,有點扯淡了啊,哪兒有半天?哪有不讓他進去?
但是外面的人已經擡手一敲窗台,留下一句“開門”,轉身走了。
李興達趕緊開了電閘,那輛黑色的大衆進到廠裡,直線往北,去了辦公樓。
然後車前腳一走,後腳李興達的臉就垮了下來。
嚴耕雲本來以為,他是要訓自己一通,沒有眼力見什麼的。
可誰知道李興達說:“小嚴,沒事啊,你不認識他,犯這個錯誤可以理解。我不會罵你的,你也别往心裡去。”
嚴耕雲根本也沒走心,隻管不動聲色地打聽:“隊長,這誰啊?”
李興達喝了口茶,嘬到兩片茶葉,呸了兩聲,才說:“咱前總經理的哥,不過也不是親的,不是咱廠裡的人。”
嚴耕雲說:“那他來幹嘛?”
李興達喝茶的動作一頓,想到了什麼似的,忽然又不喝了,隻把蓋子一擰,吩咐道:“跟你有什麼關系?好好值你的班。”
說完他就走了,沒兩步,又擰回頭來,交代道:“一會7點,跟着老劉去巡一圈廠子,完了你今天就下班,好吧?”
嚴耕雲點完頭,李興達立刻出去了。
那個魚缸腥得很,又髒,嚴耕雲實在是受不了,把它提溜到離座位最遠的角落裡去了。
玻璃就得幹淨得像透明的一樣,能讓視線沒有阻礙地穿過去。
明天帶點玻璃清潔劑來吧,他在心裡想道。
後面再就沒有車,也沒有人來了,隻有一個中年模樣的女員工拿着一張名片大小的硬紙卡片過來,說是不舒服,要出去輸液。
嚴耕雲收了她的請假卡,又在出入簿上記了她的姓名和電話,放她出去了。
到了7點15,門房裡才來了一個大哥,一個大爺。
大爺就是李興達說的老劉,而大哥是今晚值班的老羅。
嚴耕雲于是站起來,跟着老劉沿着廠子外圍轉了大半圈。然後老劉說,他肚子有點急,就近去了組裝樓,叫嚴耕雲順路繞到大門口,自個回家去。
嚴耕雲順路又繞了50來米,走到了倉庫和辦公樓之間的二層連廊下面。
那連廊,他曾經在小王的朋友圈裡見過很多次,架在不高的半空上,鋼架上爬滿了紫藤蘿。
這時節正在開花,瀑布一樣懸在頭頂,紫得華麗又浪漫。
嚴耕雲看了一會,完了才要擡腳,就聽見一聲暴喝:
“王醒!你給老子站住!”
“你、你弟死了也沒見你傷心,賣家産你倒是上心得很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