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嚴耕雲離開市場後,沒有立刻回廠裡,因為要改,他回家準備素材去了。
1點50,他打包好東西,臨出門前看了眼手機,發現方簡來過消息。
[方簡]:我到了
嚴耕雲回了條:[行,你先開始]
昨晚看見照片之前,他的計劃還是叫方簡幫忙,方簡要賺錢,而他要補覺,所以維護的錢給方簡,方簡負責前期清理,等清完了他再去開缸,這樣他就能多點時間睡覺,方便晚上大夜班。
可誰知道看完照片,他自己根本不想睡了。
那個鏽了的腦子像是忽然被上了油一樣,一會冒出一個想法,嚴耕雲本來都睡下了,又怕起來忘了,就一直在摸手機記,折騰到4點多才睡了會兒,結果6點才過,他又爬起來了,找了個空缸就開始打骨架。
他沒怎麼睡,但精神很亢奮,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等他似的。
然後他就開始忙活,打發泡劑、固化修型、再抹上泥巴、比放植物,比來比去又覺得不對,又騎上電瓶車跑到水仙橋,直到遇到王醒,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他在這兒東改西改,給自己倒是改嗨了,但人家客戶本人,還什麼都不知道。
這事幹的,可真是太自作主張、自作多情了。
不過嚴耕雲能夠原諒自己,對于一個做東西的人來說,能對自己的作品有想法,還是主觀上感覺更好的那種,是一件奢侈的事,他該偷着樂。
至于客戶,也是可以樂的,王醒挺好說話,這幾次交道打下來,嚴耕雲已經忘了頭一回見面他叫自己開門時的拽樣了。
樂上加樂,嚴耕雲出門的時候,心情還挺好,覺得一切都挺順利。可一刻鐘後他爬上行政樓2層,才上走廊,就見盡頭那個總辦門口圍了一堆人,還時不時有叫嚷從裡面傳來。
“……找的你……找誰要錢去!我們憑啥……你錢!”
“……老闆說了……不知道這、事兒!”
“胡姗……這事你經手……說!誰叫你這……辦的!”
這陣仗,分明是起了争執。
嚴耕雲心頭一跳,不知道這跟方簡有沒有關系,他一邊盡力往前看,一邊豎起耳朵,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随着靠近,裡邊人的說話聲開始變得清晰了。
“啊?不吭聲?不吭聲是什麼意思?這事是你自己做主的,是嗎?”這個咄咄逼人的中年男聲,還是前邊喊“胡姗”的那個。
而胡姗說沒說什麼,嚴耕雲沒聽見,但緊接着他聽見有人冷笑了一聲。
“人家拿3000塊錢工資,還要上趕着給你老闆辦公室的魚缸做主?她有病呐?”
這聲音一聽就是方簡的,有點沙啞、發音偏輕,像是中氣不足,被打了似的。不過他平時不直播的時候就是這麼說話的,省嗓子,屬于正常。
嚴耕雲放下心來,側身拿箱子把門左邊那個小哥後背輕輕一碰,然後一聲“借過”,在對方茫然的目光裡擠進去了。
屋裡的人比外面還多,越靠近門這邊的,看熱鬧的成分就越大,而王醒的爸在最後面,他坐在辦公椅上,那椅子離桌沿拉開了半米遠,他上身貼靠在椅背上,雙肘搭着扶手,面沉如水,看起來氣得很克制。
在他對面,桌子前面有兩撥人,一撥是他廠裡的員工,兩男一女,呈半弧狀站在左邊。另一撥隻有一個人,戴一頂鴨舌帽、一頭卷毛留到下脖頸,坐在右邊地上的一個工具箱上,正是方簡。
兩邊劍拔弩張的,嚴耕雲進來的時候,左邊這堆裡有個男的正在扯嗓子:“你……”
嚴耕雲連忙也把嗓門一擡:“方簡。”
下一瞬間,辦公室裡所有的人都看了過來,包括王醒的爸。
這位長輩實在是有氣場,盯過來的眼神如狼似虎,那目光銳利,還帶着一種意味不明的審視和……嫌惡?
嚴耕雲有點分辨不清,因為這個敵意明顯超過陌生人之間的抵觸了,可他倆又不認識,這是在瞪啥?
嚴耕雲搞不懂,也有點不爽,但還是皮笑肉不笑地把頭一點,招呼道:“王總,下午好。”
王宜民盯着他走了好幾步,分明聽見了他的招呼,但卻并不搭理,隻是冷冷地凝視。
這是一種冷落,或者說是下馬威。同時也因為他是老闆,根本不需要他發話,自然有人替他身先士卒。
果然,左邊那個剛剛被嚴耕雲打斷的眼鏡男立刻上前一步,質問道:“你誰啊?”
嚴耕雲看他一眼,見他40來歲的樣子,五官中其他都端正,就是眼睛有點對,穿得也挺講究,手上又是串又是表的,應該是個什麼領導。
不過領導嚴耕雲也不理,故意轉頭去問方簡:“他誰啊?”
方簡仰着張頹廢蒼白的臉看他,毫不掩飾地發出了一聲嘲笑:“那誰知道。”
“好吧,”嚴耕雲在方簡周圍看了一圈,“這什麼情況?”
隻見地上有點狼藉,除了方簡帶來并散開的工具,還有兩個臉盆,一個盆裡裝着王昱那條鬥魚,狀況非常不好,尾巴幾乎爛完了,隻剩下魚鳍那麼小的一圈邊。另一個盆裡裝的是老髒水,魚缸裡還有一半。
看起來像是幹到一半,被打斷了。
方簡撿起個長鑷子,往工具箱裡一丢,“砰”的一響後,他說:“一個叫咱來幹活,幹到一半,他又說他們沒有叫過的爛幾巴毛情況。”
嚴耕雲眉心細微地一揚,心下霎時有了點譜。
王醒讓他來換水,但是他爸不同意,兩個人的意志在這兒較勁,結果就是把辦公室的小妹、自己和方簡都變成了炮灰。
于是衆目睽睽之下,嚴耕雲心裡“啧”了一聲,忽然感覺王醒有點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