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耕雲心裡本來有點火,被吓的,但王醒那一聲“是我”很軟乎,起調特别低,尾音也拖了一截,像是怕吓到人,但語氣又挺無奈,有種奇異的安撫感。
嚴耕雲一下沒火起來,隻好氣笑了:“你怎麼不吭聲呢,吓我一跳。”
王醒看他還在笑,不像生氣的樣子,帶着一點費解進來了:“我以為你看見我了。”
嚴耕雲“啊”了下,有點詫異:“什麼時候?”
王醒走進來說:“就剛剛。”
但是剛剛他把嚴耕雲吓了一跳,王醒隻好又拿目光往魚缸上一掃,補充道:“你在這個魚缸口上往外瞧的時候。”
當時屋裡是黑的,隻有這魚缸上面有個光源,而嚴耕雲在高于魚缸上沿的地方歪着頭,上方的燈框和下方的魚缸背面都是黑的,光線濃重地勾勒出他的臉,又在眼窩和鼻翼等處留下陰影,王醒從牆外面走出來時,正好撞見他擡眼。
他垂眼的時候,上眼皮會變成一道兩頭向上微勾的下弧線,上擡時帶着睫毛悠悠地往上揚,露出來的眼睛黑白分明,瞳仁裡還帶兩點漆亮的水光。
王醒看他“望過來”,嘴角還隐約往上提了下,王醒以為他是在對自己笑,那一瞬間,那種撲面而來的、含蓄又自然的靈秀,晃得王醒竟愣了一下。
可誰知嚴耕雲看的根本不是他,因為如果是,就不會被吓一跳了。
嚴耕雲是瞧了,但瞧的不是他,而是魚缸裡他那個方位上的一棵矮化雲竹,之前有點歪,他拿石頭别了别。
不過人家這麼大個人,還看不見?未免有點裝心流了,于是嚴耕雲毅然把鍋扣在了燈的頭上:“不好意思我沒看到你,這個燈吧,太刺眼了。對了,你怎麼來了?”
不是說不來的嗎?
王醒回過神,再看他,目光就不自覺而又微妙地變細了。
他看見嚴耕雲在眨眼睛,一眨眉心皺出兩小道褶,有點用力的樣子,還想打哈欠,但自己又憋回去了,有點困了的樣子。
王醒停在桌子前面,目光落在他臉上,心裡覺得他應該去睡覺,嘴上說:“你電話打不通。”
“怎麼……”嚴耕雲說到一半,目光在桌子上沒掃見到手機,自己卡住了。
然後就王醒就見他折腰歪到桌子下面,從左邊翻到右邊,翻了兩三分鐘,才找到手機坐起來,随後對着通話欄裡那幾個紅色的來電,表情越看越心虛。
手機上一共7個未接電話,有4個就是王醒打的。
嚴耕雲一個頭兩個大,坐都不好意思坐了,站起來把手機合在手心裡,作道歉狀:“對不起對不起,我手機不小心擱海綿箱子裡了,振動沒聽到,你找我是不是有事?”
王醒其實沒什麼事,但他這個不接電話的理由太馬虎了,讓人白擔心一場。王醒有心整他,唬他說:“你人在我爸廠裡失蹤了,算事嗎?”
他五官生得就冷,再疊上一層面無表情,一看簡直是雙倍的生氣。
嚴耕雲乍一看他那樣兒,覺得他有點小題大做,心裡立刻開始唱反調。
瞎說,他在心裡反駁:哪裡失蹤了?自己明明一直都在這……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注意到了外面的天色,漆黑的一片,然後他又看了王醒一眼,忽然笑了一下,狐疑地說:“你是不是,耍我呢?”
伸手不打笑臉人,王醒也繃不住冷臉了,但還在逗他:“我耍你幹什麼?”
嚴耕雲一聳肩:“那我不知道。”
王醒揚了下右眉角:“那你知道什麼?”
“就,”嚴耕雲往桌上一靠,指了下他的臉笑道,“你進來的時候,表情不是這樣的。然後失蹤那個話,也挺站不住腳的。你随便喊個保安上來看一眼,就知道我在這兒了,沒必要自己跑這一趟的。”
王醒迎着他的目光,點了兩下頭,點着點着眼神軟了,然後笑了下說:“你還挺精,不好騙呢。”
嚴耕雲一聽,腦子裡就開始叫嚣:天呢,他跟這兒分秒必争地幹了快一天,還騙他?能叫個人?
可等王醒笑完了,嚴耕雲忽然又原諒了他。
小王的哥,長得真的太周正了,好看嘛,人民群衆的容忍度就高。
人民群衆嚴耕雲歎了口氣,不跟他計較了,換了個話題:“所以你到底來這兒幹嘛來了?”
“你中午不是叫我來看魚缸麼,”王醒拿下巴示意了一下魚缸,“我來看看。”
中午喊他,他不來,現在忽然跑來,嚴耕雲也不嫌他晚,還是挺高興,手一招說:“來!”
可話音剛落,五髒廟就來搗亂,忽然“咕噜”叫了一聲。
那一聲别說還挺響,嚴耕雲自己聽到了,都被尴尬笑了。
但是王醒沒笑,嚴耕雲看見他用一種有點無奈的表情說:“笑什麼笑,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