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0月,一片陰暗的天空下,舍甫琴科以小片樹林背景,坐在長椅上接受了采訪。
“可以聊聊你在基輔的童年時光嗎?”
默默看着面前的攝影機,透過鏡頭,舍甫琴科坐上了通往北國的鐵皮火車。黃色的車燈穿過濃霧與風雪,給在外的遊子送到了多年前的家鄉。
十月的德沃基夫斯納已經偏冷,陰沉沉的天空勾起舍甫琴科要再睡一會兒的念頭。
什麼時候訓練?已經好幾次遲到的舍甫琴科艱難地調動腦子思考着。
記不起來......
思考着思考着,意識便滑進溫暖的被窩,慢慢彌散,沉入夢境裡的春天。
“安德烈——”舍甫琴科母親輕輕敲了敲房門,“起床了嗎?”
縮在被窩裡的舍甫琴科動了動,半夢半醒間意識到自己好像還要訓練,搓了幾下眼睛,支起身體,坐在床上放空了幾秒後開始自己動作:“馬上!”
聽着房間裡亂糟糟的聲音,舍甫琴科母親歎了口氣,替自家兒子着急。但她又立馬安慰舍甫琴科:“沒關系,慢慢來,記得不要漏東西。”
她知道自家孩子經常落東西,自己作為母親也是挺為舍甫琴科擔憂的,怕又出什麼亂子。
慌慌張張的舍甫琴科踏上前往青訓的路,在路上他内心總有不好的預感。
不會又遲到,又要被教練罵了吧...
舍甫琴科拿起自己的小手表看看,可是自己根本記不得訓練開始的時間,隻能盯着表盤上的秒針“滴答滴答”走着。
幸運的是,舍甫琴科沒有落東西;不幸的是,舍甫琴科又遲到了。
青訓教練臉色鐵青,一看就是被氣狠了,而罪魁禍首就是面前乖巧帥氣的男孩。
舍甫琴科不敢講話,教練一看就是對自己十分失望。自己内心也很不是滋味,想着教練能不能再給自己一個機會。
而被舍甫琴科傷透了心的教練并沒有松口,隻是憤憤地說:“夠了,你去其他隊踢球吧!”
小小的舍甫琴科真正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不......教練,下次我一定不會遲到了......”舍甫琴科有些着急,他真害怕自己不能繼續在這支隊伍裡面踢球,可是教練隻給他留下一個離去的背影。
想要補救的舍甫琴科努力訓練。雖然今天回家的路上還是發現自己有件衣服落在訓練場了,隻好讓爸媽再回訓練基地撿來,但是從這一天後的舍甫琴科再也沒遲到過。
他的天賦也漸漸被挖掘出來,教練對這毛毛糙糙的小子也是改觀了一些。
時間再走一會兒,到了冬天,鎮上的孩子們都會換上溜冰鞋。這時候的舍甫琴科便像所有這個年齡的孩子一樣,一起推搡玩耍,摔到夥伴的懷裡,在白茫茫的世界裡面盡情撒歡。
舍甫琴科的童年好像就要在上學,踢足球,和父親一起滑雪、釣魚、旅遊這些事情裡快樂地度過了,直到一場災難的到來。
1986年4月26日淩晨1點,烏克蘭普裡皮亞季鄰近的切爾諾貝利核電廠的第四号反應堆發生了爆炸。
事故的發生地距離舍甫琴科的家僅一百多公裡。
在外踢球的舍甫琴科成功在屋頂上找到了過去比賽的剩餘用球,内心滿意又開心。
他夾着自己的足球,像是赢得什麼比賽似的,打開了房門。
“安德烈,把你平時踢的足球拿過來。”這時候舍甫琴科的父親——尼古拉突然發話。
“為什麼?”舍甫琴科有些不解。
“把它給我。”
舍甫琴科照做,沒再多說什麼,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将要幹什麼,隻覺得他心情很沉重。
隻見他拿出蓋革計數器,測試了這個一直被自己抱在懷裡的足球,表上的數值令人無法置信,指針瘋狂移動——它帶有輻射。
這個足球被“判處火刑”,它被燒毀了,散發出塑料燒焦的臭氣,蜷縮起來,皺成小小的一團。
“原來我每天都抱着一個‘小原子彈’。”舍甫琴科這樣感歎,不過他還是從燒毀的殘留物中撿出一小塊布,把它帶回了家。
年紀尚小的舍甫琴科一開始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隻知道某天考試結束後,所有學生都被集中在一起。孩子們聚在一起沖散了許多緊張和恐懼,他們談着自己家裡嶄新的小車,吐槽前幾天家裡的狗狗又偷吃櫥櫃裡的東西。
舍甫琴科和自己好朋友們說着踢球的計劃,他不僅僅喜歡踢球,也喜歡拳擊,滑雪。
五月末,舍甫琴科和校裡的兒童一起,被疏散到各地。他來到離家1500公裡的亞速海。
坐上撤離的車輛,舍甫琴科偏着頭,靠近車窗,通過玻璃看着移動的樹木與房屋。居民們已經撤離了大半,曾經和諧熱鬧的小鎮如今變得淩亂寂靜,隻能看到紅色的救援車輛一輛接一輛地朝他們的反方向開去。
在像“夏令營”般的地方,周圍空曠得吓人,但舍甫琴科還是照常上學,照常踢球。
一個月後舍甫琴科的姐姐也随學校疏散于此,在一段時間後,舍甫琴科便和到來的父母一起回到祖父母家,度過剩餘的夏天。
他們搬家了,來到了離原處1000公裡外的頓涅茨克。對于舍甫琴科來說,也許最大的影響就是踢球的事情。
盯着窗外從黑漆漆的天空變成蒙蒙亮,窗外陌生的景色一直在提醒自己:以前的生活回不來了。
舍甫琴科可以繼續上學,站在台上朗誦;他還可以和爸爸一起滑雪,在滑雪場裡呼吸着冰涼的空氣;他還可以與家人一起郊遊,笑着鬧着,抓拍叢林裡的小松鼠。
可是始終有一種感覺:他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内心莫名生出一種緊張害怕的感覺。嘴裡幹巴巴的,舍甫琴科想象不出不踢球的生活。
他的生活像由許多拼圖的一幅畫,雖然不踢球不會妨礙畫面的欣賞,也不會阻止生活的繼續,但如果少了足球這一塊拼圖,那麼他接下來的日子也許再也不會完整。
“如果不去踢球的話……那麼基輔迪納摩呢?”舍甫琴科的思緒一團亂麻,大團棉花亂七八糟地塞入他的大腦,讓他的意識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