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曉星正蹲在繁茂的繡球花前，微風吹拂，細碎的花瓣落到潔白的裙擺上。
陽光在少女身上打下一層金色的絨邊，仿佛下一秒就要帶着她消失在光裡。
夏宇指尖動了動，想要抓住那片浮光掠影，卻又怕它徹底流走……
他不傻。
萬曉星在隐藏些什麼稍微動動腦筋就能猜到。
——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也從未忘記神化的副作用，沒有遺忘過她之前失去意識的模樣。
可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沒有質問，沒有打碎萬曉星竭力想要維持的快樂表象——即使明知道離别終究會來，一切恍若未變都隻是恍若而已。
夏宇垂下眼睫，輕聲回答。
“不用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
花店有租借相機的服務，萬曉星看到後興緻勃勃地拉着夏宇租了一台。
夏宇：“你會用嗎？”
萬曉星理直氣壯：“不會啊，但不是有你嗎？”
夏宇：“……”
嘴上不樂意，但夏宇還是接下了這個任務，就像他雖然一邊絮叨，但一邊還是按照夏美的計劃和萬曉星等人一起到法院蹲守，準備給蘭陵王、冰心一個驚喜。
兩人剛出公證處，就被一對突然沖出來的人和噼裡啪啦的禮炮聲吓了一跳。
夏美得意洋洋道：“我是不會讓你們悄悄就把婚結了的，必須熱鬧！”
冰心懷裡抱着被塞進來的花，這才回過神來，忍不住笑了起來。
“謝謝～！”确實是驚喜。
衆人促狹地對視一眼，拍手起哄：“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
蘭陵王和冰心臉都紅了，但還是在親朋的起哄聲中吻到了一起，衆人的歡呼聲更大了。
夏宇拿着相機遠遠地記錄下這一幕，一連拍了好幾張後，他的鏡頭不自覺偏移向人群中的少女。
萬曉星和大家站在一起歡呼雀躍，再次拉響禮炮，彩帶伴着陽光一起落下。
似乎注意到了什麼，少女轉過頭來對着鏡頭揮了揮手，露出一個燦爛明媚的笑容。
‘咔嚓——’
夏宇下意識按動快門，定格了這一幕。
鏡頭裡，人群圍繞着擁吻的新人，
而她笑着回望他。
……
從法院轉移到老屁股後，衆人都放開地玩了起來，場面十分熱鬧。
夏宇借着拍照的名義遠離人群，獨自坐在吧台前。
放下相機，他有些心不在焉。
忽然，一片冰涼的觸感猝不及防貼上他的臉，夏宇吓了一跳，轉過頭，就看見萬曉星正拿着一罐冰可樂歪頭看着他。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邊，是嫌大家太吵了嗎？”她在夏宇身邊坐下。
“……有點。”夏宇随口回答，又問，“你呢，怎麼不繼續玩了？”
“我過來找你啊，你今天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
少女試探着問，“怎麼啦，是在擔心雄哥嗎？”
沒等夏宇回答，她擺了擺手表情放松道：“不用擔心啦～我已經和灸舞說好了，明天就可以去找神行者施行神行九轉了。”
聞言，夏宇蹙起眉：“鬼鳳不是還沒同意嗎？”
“他……應該會同意吧？”萬曉星說着，聲音放輕了一些，“不論如何，明天…最遲後天，一定要将雨和火的原位異能傳給夏天，不然就來不及了。”
她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
夏宇偏過頭，不讓萬曉星看清他的表情，悶悶不樂道：“知道了，我會跟他商量的。”
說完，他打開可樂喝了一口。
萬曉星看着他，又繼續問：“如果不是因為雄哥的話，那你是在心煩什麼？”
“說出來，說不定我可以幫你解決啊～”
聽到萬曉星的話，夏宇冷下臉，握着易拉罐的手不自覺攥緊，發出‘咔啦’一聲。
“不用了，你幫不上忙。”他生硬道。
萬曉星愣了愣：“為什麼？”
因為讓我難過的就是你……
夏宇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翻湧的情緒，不再看她——他怕自己看到她的眼睛會忍不住問出口。
為什麼把他蒙在鼓裡？
為什麼都到這一步了還能這樣毫無陰霾地笑着關心他？
“夏宇？”
少女的聲音拉回了夏宇偏遠的思緒，他回過神來，僵硬地扯了扯唇。
“沒什麼…隻是學校的事情而已，我自己會處理好，你不用擔心。”
聽出夏宇言辭中的回避，萬曉星不敢再多問了。
尴尬地沉默了片刻，她剛打算說個新話題好讓氛圍輕松一點，就見夏宇拿着背包和相機站起身來。
“時間不早了，我還要去學校一趟，順路把相機還了。”夏宇頓了頓，“你們玩得開心。”
“哦、哦……”
萬曉星愣愣地點頭，目送夏宇獨自離開。
……
走出老屁股，酒吧裡的歡聲笑語逐漸遠去，漸漸地再也聽不到了。
夏宇走在街上，天空飄起小雨。
本來不打算管，但顧及相機，他還是機械地撐開了傘。
【明明就不甘心，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哄她開心，虛僞。】
鬼鳳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夏宇面無表情回答：“她不想告别，我也不想讓她為難。”
聞言，鬼鳳嗤笑，意味深長道。
【她真的不想告别嗎？】
“……不然呢？”
【你自诩了解她，那你就應該猜得到，她為什麼不想說告别。】
夏宇腳步一頓。
剛打算說話，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萬曉星的聲音。
“夏宇————！”
夏宇一愣，轉過頭。
隻見人行道另一端，少女朝他揮舞手臂，撐着傘踩過積水的路面、踩過車燈折射的光影，朝他奔來。
夏宇的眼睛緩緩睜大。
他怔怔地看着這一幕，感覺周遭的一切都在向後退去。
世界好像隻剩下了她。
少女跑到夏宇面前站穩，扶着膝蓋大喘氣：“你走的也太快了吧，我追了很久欸！”
夏宇眼底流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期待：“你……是專門來找我的嗎？”
“不然呢？”萬曉星平複氣息，直起身子，“下雨了我來給你送傘啊，順便陪你一起去還相機。”
聞言，夏宇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想聽的不是這個。
“我有傘，也不用陪……你回去吧。”夏宇聲音有些生硬。
看着他的表情，萬曉星愣了愣。
她能感覺到夏宇此刻并不開心，卻不确定是為什麼。
握着傘柄，少女有些無措：“我隻是想和你多待一會兒……”
然而這句話卻引爆了内心的火焰，夏宇猛地擡起頭，死死瞪着她。
“萬曉星！！！”
他忍無可忍：“你說話可不可以經過一下大腦？什麼叫想和我多待一會兒？為什麼要和我多待一會兒？！”
“我是你的誰？！”
“朋友嗎？還是家人？！”
萬曉星一怔，慌忙想要解釋，卻被夏宇打斷——
“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
他深吸了口氣：“如果你也喜歡我，那你就拉住我；如果你不喜歡我，就請你和我保持距離，不要給我希望，讓我以為可以靠近，卻又被你推開！”
“我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
心底封存的情緒順着缺口一股腦爆發出來，可是當看到少女怔愣空白的表情，夏宇又開始感到後悔。
他在幹什麼……？
“對不起…我不是…”
我不是那個意思……
明明不是想責怪她，隻是害怕……怕她離開。
明明隻是不甘心，自己連跟她說一聲再見的資格都沒有……
夏宇抿緊唇，狼狽地低下頭：“天快黑了…你坐公車回去吧，注意安全。”
“……”
萬曉星回過神來，擠出一個笑臉：“嗯，那……我先走了，你也注意安全。”
說完，她退後一步，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揮揮手，轉身離開了。
夏宇在原地呆站了許久，這才轉身向花店的方向走去。
擡起腿的一瞬間，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人的腳步可以那麼沉重。
沉重到與她背道而馳的每一步，都仿佛要耗盡全身的力氣……
……
“嗯，沒有問題，也沒有淋濕。”花店店員接過相機，笑着說，“還好您來得及時，差一點我們就要關門打烊了。”
夏宇拿回底片和押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謝謝，那我先走了。”
“好的，先生慢走！”
離開花店，夏宇拿出手機，看到一連好幾條未接來電，都是同學打來的。
他看着手機屏幕，卻沒有回撥。
——腦海裡全是萬曉星。
那些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喜怒哀樂全都在頭腦裡打轉。
夏宇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将與她有關的每個細節都描摹得如此清晰。
也因此他能夠知道——萬曉星對自己并不是全然沒有感覺。
她看他的眼神是有溫度的，就像他看她那樣。
可萬曉星不曾說出口，也不願意告訴他真相。
【你自诩了解她，那你就應該知道，她為什麼不願意告别。】
因為………
她和自己一樣，舍不得。
夏宇的腳步越來越慢，漸漸停了下來。
雨在不知不覺間下得更大了。
急促的雨點打在傘面上，地上濺起的水花沾濕了褲腿，可夏宇卻沒有在意。
腦海中再次回放起萬曉星離開時的那個背影……
“萬曉星……”
他喃喃出聲，然後——忽然轉身！
一步，兩步，三步，大步往花店跑去，越跑越快。
他咬緊牙關，邊跑邊在心裡道歉。
對不起萬曉星。
我不應該兇你，不應該讓你和我保持距離，不應該讓你難受；
對不起，明知道你不願意，可我還是想告訴你……
趕在花店打烊前，夏宇擋住了即将關閉的玻璃門，在店員驚詫的視線中擡起頭來，雨水從下颌滑落。
“不好意思，請幫我打包一束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