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犢子,嘴挺賤。
玄禧皮笑肉不笑的望着他,冷漠開口:“我不缺兒子。”
黃大:“……你!”
他臉色紅一陣,黑一陣。
可轉念一想,這漢子說得也對。
他自己都才十四歲,還帶着倆年紀小小的拖油瓶……在遇見玄禧和木枝之前,他們不是沒向富裕的人家求救過。
即便是留下來有口吃的,幹髒活累活也使得。
可如今就這世道,那些人對他們三個孩子,非打即罵。
心善些的,直接趕他們走。
像玄禧這樣還肯跟他們扯皮這麼久的,已經是特别心善的人了。
黃大緊抿着唇,心中還抱有一絲絲希望,擡眼看向玄禧,又看看木枝。
玄禧也不說話,漫不經心的輕輕捏着木枝的後脖頸。
無聲沉默半晌,黃大率先洩了氣。
他張了張口。
玄禧淡聲道:“你有什麼值得讓我留下你和你那兩個拖油瓶弟妹。”
他這話說得毫不留情。
黃大狼崽子似的猛然擡頭看向他。
借住跳躍的火光,黃大看清玄禧依舊平淡無波的眸子,還有龐大身軀裡抱着的病弱哥兒……
這樣戰亂災荒的時候,玄禧都沒抛下他懷裡護着的哥兒……就算已經缺衣少食……
黃大心中天人交戰。
他死死咬緊後槽牙,眼眸兇狠。
“哥哥……”
“哥哥,我們要去哪裡?”
身旁,黃草牽着黃花,兩人都攥着他的衣擺,眼巴巴仰頭看他,眼底滿是害怕。
寒冬将近,越來越缺衣少食,他們這幾日已經被不少流民欺負……
黃大死死盯着玄禧,瞳仁猩紅,打算賭一把。
他沉聲咬牙道:“我拿東西跟你換!”
玄禧眉梢輕挑。
黃大從貼身的衣襟裡掏出一塊玉佩,悲憤道:“這是我家祖傳的麒麟玉佩,據說是好幾代以前,皇上親賜……”
“不要。”
玄禧看也沒看,給木枝拿了沒有鹽的溫水,小聲溫柔道:“小乖再喝幾口水,漱漱口,要是想去茅房,直接跟哥哥說,好不好?”
“唔……”
木枝本就渴,但是已經沒什麼力氣了,就着玄禧的手,輕輕捧着杯子埋頭喝。
黃大:“……”
黃大咬緊後槽牙,惡狠狠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玄禧隻注意着木枝,看着杯子裡的水,無奈叮囑:“慢些喝,小乖,該嗆着了。”
黃大:“……”
黃大忍無可忍,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塊兒,打開,湊上前壓低聲音,咬牙切齒道:“這是我們最後的保命的東西,人參!這玩意兒能吊着你懷裡那病哥兒的命,說不好還能治好他身子!小爺用這個跟你做交易,你得承諾一路護我們周全,每日給我們一個糙糧黑窩窩,直到到達南方安全的地界兒!”
玄禧拿下杯子,小聲笑道:“怎麼渴得這樣厲害……還想喝嗎?”
木枝被他笑得有些羞,忙輕輕搖搖頭。
他昨晚不敢喝水,玄禧勸也沒喝……沒成想今日見到水就渴得忍不住了……
黃大着急,突然加大聲音:“你倒是說話!”
玄禧微頓,擡起頭,臉色溫柔的笑意變冷,道:“人參,還有你們當一路小厮,我不需要兒子。”
“你!”
黃大猛的直起身,臉色變了又變。
“哥哥……”
直到他低頭看見眼巴巴仰頭看着他的黃花黃草……黃大又擡頭環顧四周……
昏蒙蒙的天色下,附近的流民時不時陰郁的看過來,有些已經起了,面無表情的起身收拾東西,耳朵卻豎得很高。
他剛才把玉佩拿出來了,定是被那些流民看了去的。
這次若是沒人護着……他一咬牙,答應了:“好!”
木枝:“?”
木枝原本被黃大一驚一乍的臭脾氣和惡狠狠的話吓了一跳,見玄禧似乎答應了帶上這三個小孩兒,還收下了那根什麼人參,黃大也答應了……
有些欣喜,又有些擔憂。
心中情緒複雜。
原本,他沒想過玄禧會同意。
玄禧被他拖累,找糧食已經很難了,如果再帶上三個孩子……
木枝眼底的茫然溢滿出來。
他實在矛盾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玄禧摸摸他臉蛋,彎下腰小聲輕笑:“乖,沒事的,一切有哥哥在……如今多了兩個小孩兒能陪你說說話,不至于讓你一路上沉悶,我還放心些。”
“可是……”
木枝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張口呼吸。
空氣幹冷,寒風吹得刺骨,他呼吸還沒兩口,就忍不住咳嗽起來。
“乖,沒事,不怕啊,什麼都不用擔心,凡事有哥在呢。”
玄禧連忙側過身子把寒風擋走,将他抱進懷裡護住。
木枝咳紅了臉,額頭抵在他胸膛上,緩了一會兒氣,累得閉上眼睛。
玄禧心疼的拍哄着他,直到他再次沉沉昏睡過去。
*
重新出發繼續南下逃荒。
與昨日不同,玄禧把木闆車上的雜物堆到了尾部,靠近木闆車把手的半塊兒地方,被玄禧鋪設了棉被,給木枝裹着軟和的被子,讓他窩靠在了裡面。
玄禧則推着木闆車往前走。
黃大領着兩個小孩兒,就跟在木闆車旁。
他們身上髒兮兮的,衣裳破破爛爛,頭發也亂得沾滿了草鞋屑,打成結。
玄禧怕他們身上有虱子,沒讓他們坐上木闆車,而默許了他們扶着木闆車的邊沿,跟着往前走。
倆小孩兒也聽話,不吵不鬧,讓走就走,讓停就停。
黃大則一路跟着,時不時在路邊翻翻找找。
玄禧沒叫他幹活,他就找能吃的野菜野草,找得特别認真仔細,恨不得把石頭縫扣開,翻出裡面藏着的草根嫩芽。
到了下午,他們一行人追上了流民的大部隊尾。
越往南下走,路上的流民越多了,彙聚在一起,官道上的流民看不到頭。
個個都拖家帶口,周身又髒又臭。
老天爺已經旱了很久,近兩年不舍得給北方地界兒賜下一滴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