匍匐在黑暗中的野物警惕的擡起頭顱。
最靠近流民的狼發出“嗚嗚”的低沉警告聲。
下一秒,上位者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散,飄到狼群的鼻尖。
餓了許久的野狼動了動鼻子,狼王發出驚慌的低低嚎叫。
緊接着,狼群恐懼的夾緊了尾巴,紛紛四散後撤,拔腿就逃。
一些已經咬死了人的野狼,連人的屍體也顧不上了,頂着滿臉血,夾着尾巴屁滾尿流。
玄禧面無表情,一呼一吸間,任憑自己的氣息逸散,轉身攬緊了懷裡昏睡的小哥兒,閉上眸子。
*
第二天一早,睡夢中被野物悄悄咬死了家人的幾戶人家,抱着屍體嗚嗚咽咽,哭得凄厲。
但逃荒的一路上,餓死病死的人太多了,流民們大都已經麻木。
有些冷眼看着,神情冰冷。
有些倒還有憐憫,上前安慰了幾句“節哀”,便也回了昨晚休息的地方,收拾收拾,繼續頂着寒風和饑餓,陸續逃荒南下。
逃荒的一路上都不好走。
玄禧照顧木枝吃了早餐後,随手丢給黃大一個糙糧黑窩窩頭,就收了東西,把木枝抱上木闆車前堆好的棉被窩裡,推着木闆車繼續出發。
“我們這一路去往南邊兒……有目的地嗎?”
黃大跟在闆車旁邊,一邊珍惜的啃着半個糙糧黑窩窩,一邊别别扭扭的問玄禧:“喂,總不能就這樣盲目的走下去吧?”
木枝也遲疑的看向玄禧。
這幾日過得太暢快了,他忘了,太奶奶給他的玉镯子,還在他郎君張明财的手裡。
而他也不是玄禧的什麼人,他是個有郎君的夫郎,早已經身不由己。
黃大的話提醒他了,他不能一直這樣受着玄禧的照顧下去。
木枝臉上暈染的乖巧軟乎的笑意逐漸僵硬下來。
他需要一個目的地了。
“小乖?”
玄禧看着他臉色變換,眉頭微皺,軟聲問:“在想什麼?能不能告訴哥哥?”
“我……”
木枝張了張口,眼巴巴望着他,眼底灌滿了茫然無措。
玄禧蹙眉:“可是擔心我們到了南方後沒地方落腳,會被人欺負?”
玄禧騰出手來,揉揉他腦袋,軟聲輕哄:“乖啊,不怕,南下……哥哥有認識的人,他是個镖頭,有個夫郎,人很不錯的。”
“可……”
木枝欲言又止。
玄禧能這樣照顧他,已經是他天大的福氣了。
他沒有理由再求玄禧送他去找張明财。
私心裡,木枝也并不想玄禧和自己名義上的郎君張明财見面,對上。
木枝心裡矛盾得厲害,但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道:“我不擔心的。”
等他好了,能下地走路了,就不連累玄禧,他自己去找張明财。
到時候,他把玉镯子從張明财手裡搶回來,就當作報酬,給玄禧。
權當是報答他了。
如果能做到的話……
木枝心緒煩亂。
他不想去思考,憑自己能不能把玉镯子從張明财手裡搶回來,更不想去想張明财到底是不是已經将他的玉镯子變賣,亦或是換了糧食……
玄禧見木枝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心疼得厲害,連忙捏捏他的臉蛋,把他喚回神,小聲道:“小乖,到了南方和平的地界兒之後,想做些什麼?”
“……我?”
木枝回過神,被他這突然的一問,問愣住了。
“若是南方真的太平,我就努力掙銀錢,天天吃上葷腥,還要把小草和小花都送去書塾識字!”
黃大吃完了糙糧黑窩窩,舒服的伸了個懶腰,滿眼向往。
木枝愣愣的望着黃大,又看向玄禧,兩人對上視線。
他茫然的搖了搖頭。
在遇見玄禧之前,木枝甚至都沒想過自己還能活下去。
玄禧勾起唇,笑道:“再過幾日,我們就能追上他們了,到時候小枝的身子估計也好得差不多,可以自己有氣力站起來走走了,哥哥就給你介紹張镖頭的夫郎,讓你們認識。”
“可……”
木枝有些别扭無措:“可是我……”
“乖,不用緊張,等到了南方,我們的生活就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相信哥哥,嗯?”
玄禧垂眸看着他的眼睛,笑意溫柔。
黃大在一旁大嗓門插話:“要是真的能好起來就好咯,就怕等我們逃荒到了南方,結果南方那邊還是跟我們這邊一樣,到處都是胡蠻子戰亂,那就死翹翹咯~”
他說得沒心沒肺。
木枝臉色越聽越白。
若真是那樣……
玄禧蹙眉,沒忍住給了說話不過腦子的黃大一腳:“滾。”
黃大:“我靠!”
黃大猝不及防被踹個正着,身子一歪,險些摔了個狗吃屎,踉跄好幾步沖到了官道下邊兒。
不過他很快扶着路邊的樹幹穩住身子,扭頭瞪玄禧:“你個王八蛋,踹小爺我幹什麼?難道小爺還說錯了?!”
“哥,哥哥……”
“哥哥你沒事吧?”
黃花黃草兩個小的連忙去拉他。
他們也想瞪玄禧,但是想起之前黃大叮囑過他們的,一定要記得玄禧的好……糾結憤憤的表情全浮在臉上,沒瞪出來。
“哥沒事,你們好好走你們的,手扶着木闆車走,别亂跑知道沒。”
“可是,可是他打你……”
黃草臉蛋鼓起來,有點生氣了:“哥,你真的沒事嗎?”
黃大揉他腦袋,吊兒郎當樂道:“你哥我皮糙肉厚,不就說錯兩句話麼,這不叫打,沒事兒,啊,你們好好走你的路!”
頓了頓,對上兩個弟弟妹妹擔憂的眸子,黃大心裡慰貼,舒心道:“好了,繼續往前走,可别掉隊了,你們哥哥我厲害着呢,真要是打架啊,哥肯定還手了,哥不是那種站着挨打的人。”
“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