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郵那種恨不得将超靈敏探測器覆蓋全身每個角落的挑刺第一人,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他也真是奇怪,竟然會擔心這個——更何況,他們還有一個吻作為佐證。
周郵可不能抵賴。
來過幾次的街道。
盡管内心勸說自己時很堅定,江邊還是在小區的噴泉旁徘徊了很久。他一邊徘徊,一邊擔心要送給周郵的蛋糕會化掉。
十點過後,熱風消散。勇氣似乎終于攢夠了,他這才循着地址去按周郵家的門鈴。
開門的是陳阿姨。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生,高高瘦瘦的一副好相貌,藍色襯衣襯得氣質幹淨挺拔,僅僅是站在那兒也給人一種教養頗好的感覺。
看上去比小郵穩重多了。
陳阿姨正想着,就聽見男生說:“阿姨你好,我是周郵的同學,找他有事,不知道方不方便?”
“哦哦方便的方便的,小郵在家。”
她不知道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堆破爛事兒,本來看周郵考完試了還天天悶在家裡正覺得奇怪,這會兒看有同學來找他玩兒,也不管時間合不合适,先趕忙把人讓了進來,同時對着房間喊道:“小郵啊,你有同學找!”
她喊了幾聲,房門動也不動。
陳阿姨正嘀咕,就聽見樓上有聲響傳了下來。
一聲斷裂的弦音。
“啊呀,他人在樓上呢。”
陳阿姨招呼人,帶路往樓上走。
一顆心惴惴不安地跳,江邊的每一步都邁得沉重委頓。直到陳阿姨推開一扇厚重的木門,一張久違的少年的臉龐出現在眼前
——時隔兩個月,周郵坐在一張高腳椅子上,和他四目相對。
視線相撞,兩個月以來的夢境交織紛雜,江邊差點理智全無,就想不管不顧地上去抱住他。
可是他忍住了。
轉開目光,眼前的房間是個音樂房,牆上挂着吉他、滑闆。周郵長腿支地,腳下散落着叢生的插座線,衛衣帽子大到蓋住了半張臉,正神情錯愕地望向他。
空調溫度低得像北極一樣冷。
江邊垂眸,看見了他手中吉他斷掉的弦。
和自己送的行星撥片。
然後那白生生的指尖一動,周郵把它藏進了手心。
陳阿姨說:“你們聊,有事叫我。”
她貼心地帶上門,幾不可聞的腳步聲遠去,室内陷入了從未有過的寂靜。
半晌後,周郵眼中的情緒逐漸淡去,開口說了一句:“好久不見。”
不含任何意味的寒暄,陌生得江邊不敢認。
他看着周郵放下了吉他,扯下了帽子,從略高一級的台子上走了下來。
然後默然地出了門。
江邊跟在他身後上了三樓,走入了盡頭的一個房間。
牆角有盞水藍的氛圍燈,裡頭沒有椅子,隻有兩團懶人沙發,周郵踢給他一個,轉身打開了角落的小冰箱。
橙黃的光透過花花綠綠的飲料瓶映在他臉上,油畫似的好看。
周郵在光裡問他:“蘇打水行嗎?”
江邊坐下“嗯”了一聲,貪婪的目光從他身上撕下來,這才打量起這個不算大的房間。準确來說,應該是間閣樓。
斜上角有一整面玻璃,開了小窗通向外面的平台,月光灑下的地方,有幾台天文望遠鏡支着,離他兩臂遠是一方小矮桌,桌上的筆記本鍵盤被雜亂的紙覆蓋,可樂罐滾落在桌腳。
房間沒床,顯然不是卧室。
周郵擰開蓋子,仰頭喝了一口,這才注意到江邊手上拎的東西,問道:“蛋糕,有人過生日?”
他快速思考了下,像在自言自語:“是老沈?”
“瑾瑜生日,但這是夏語讓我帶給你的。”江邊解釋道。
周郵牽了下嘴角:“謝謝,雖然沒什麼好慶祝的事情。”
話音飄過來,江邊遞東西的手停住,周郵也沒去接。
手臂不安地懸空幾秒,他隻好将蛋糕放在了桌子僅剩的空當處。
然後才有些艱難地說:“你要走了。”
他用的是陳述句。
周郵驚訝了一瞬,又搖搖頭:“消息真靈通,我也就是才知道。”
“本來以為不用走的。”
說完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江邊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索性又閉上了。
來之前他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想和周郵說,等見了人卻變成了啞巴,一個字也想不起來。
周郵又瞄到他手裡卷着的紙,問:“那是什麼,也是帶給我的?”
“嗯,是我們做的蹭飯地圖。”
江邊像終于找到事情做的孩子,很積極地左右環顧着,發現牆角有一塊白闆。他起身過去,把地圖在白闆上展開,用手捋平了邊緣,小心翼翼地将四個角用吸鐵石固定好。
可做好這一切後,他又不知道該幹什麼了,隻得像個上黑闆闆演卻又答不出問題的學生一樣,矗立在白闆邊,一眼一眼地望向周郵。
周郵無視了他的手足無措,眯起眼掃了掃:“都寫好了啊,就剩我了吧。”
江邊立刻點了點頭:“嗯。”
“你呢,你寫哪兒了?”
北京那一塊兒的人太多了,用點牽了條線出來,排了一串名字。周郵傾身過去,手按在紙上,由下往上滑動尋覓,細白的指尖最終停在了第一個名字上。
他欣喜地歎了口氣,喃喃道:“果然啊。”
然後仰起頭,發現江邊正看着他。
“恭喜啊,心想事成。”上下唇微動,他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