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爺爺”
“X叔叔”“X伯伯”“X阿姨”“X嬸嬸”這種泛性稱呼隻是社交場合的慣用稱呼,這也是為什麼俞永平執着于讓李閱川管自己叫“二伯”,而非“俞伯伯”。
這個道理俞老爺子自然也懂,故而心頭火起。“你連爺爺都不認了!?”
李閱川簡直莫名其妙,但老人家頭發都白一大半了,總不能像對俞永平那樣直接關門。
略微思索後,他重新說:“額......老人家......”
“噗呲”
俞承身後的俞永平實在沒憋住,樂出聲,随後被老爺子一拐杖狠敲在腳面。
俞老爺子抽回拐杖,帶着俞永平徑直往屋裡闖,“人多嘴雜,進來說。”
老人家精神矍铄中氣十足,大馬金刀坐在沙發正中間,俞永平坐身側,李閱川把餐椅搬過來坐對面。
“小川,我聽你二伯說你不想回來?!!”
俞承開門見山,一嗓子吼出來連頭頂的長管燈都顫三顫。
俞承老将軍戎馬大半生,氣場極具壓迫性。老爺子真動怒後,别說李閱川,就連俞永平都立刻噤聲。
見李閱川不回答,俞承又急又氣,一時間怒火更盛,“你這孩子喪良心!!!”
李閱川上半身微微往後仰,脊背緊貼椅背,反問:“我怎麼就喪良心了?”
老爺子環顧這間出租屋,昏黃的牆壁、老舊的家具、逼仄的客廳、關不上的廁所門。
那顆跳了快八十年的心髒仿佛被人直接伸進腔子裡攥了一把,疼得直發麻,“你這孩子受了這麼大委屈也不跟家裡說,你大伯和二伯把工作和産業都給你置辦好了,你怎麼能不回來!你不回來我怎麼對得起你爸,等下去那天你大伯和二伯怎麼跟你爸交代!”
脊背緩緩挺直,李閱川一字一頓說:“對不起誰你們就去找誰,你們沒有對不起我,我也沒想接受你們的恩惠。”
俞老将軍想拿槍崩了這個逆孫,但更多的是想抱抱這個孩子。
無論情感上有多濃烈,但他錯過了這個孩子人生中的前二十五年是事實。
在這個孩子尚無自保能力的那些年,在他吃苦受罪的那些年,俞家沒有給予一絲一毫的幫助。
現在這個孩子成年了,能夠養活自己了,這個時候俞家人跳出來伸手,總帶着幾分後人乘涼般的臭不要臉。
“小川,爺爺知道你有怨氣,但爺爺真的不知道有你的存在,你不能因為這個怨爺爺。”
老爺子眼中含淚,李閱川把餐桌上的紙巾遞過去。
“俞爺爺,我沒有怨氣,也沒有怪任何人。你們不知道我的存在,而不是故意不認我,這兩件事我能分清。我有自己的人生規劃,也不求富貴,隻想繼續這麼活着。我知道自己和您三兒子長得很像,如果您想他了,我可以随時去探望您。”
這一番話好似結案陳詞般一錘定音,邏輯和表述都讓人挑不出毛病,更無法争辯。
不僅是俞承,俞永平也哭了,他們終究是錯過了。
本以為是老天爺留下的最大的禮物,但目前來看禮物确實是禮物,隻不過潘多拉的盒子裡也裹挾了老天爺留下的巨大的玩笑。
他們千思萬想也沒算到李閱川并不願意回到俞家,天知道幾個小時前俞老爺子還在安排李閱川上族譜的事。
眼神頃刻間出現一團團的灰白光影,老爺子不自覺雙目緊閉前後搖晃身體,屋裡另外兩人瞬間察覺。俞永平慌忙上前扶住人,“爸,你怎麼了?”
老爺子聲線還算沉穩:“叫救護車。”
李閱川聞言趕緊撥120,俞永平這邊又打了兩個電話。
等待的十幾分鐘裡,三人的汗珠都唰唰往下淌,老爺子是身體異樣的虛汗,俞永平和李閱川是吓出的冷汗。
“小川,你喊我一聲爺爺。”
老爺子雙眼睜不開,顫巍巍擡手憑感覺伸手去尋李閱川。
俞永平和李閱川都略懂急救知識,明白這種情況下不能随意挪動病患,李閱川坐到俞承身側,用肩膀撐着老爺子給他借力,“爺爺。”
俞承攥着李閱川的手,從指間摩挲到掌根,有千言萬語卻無法開口。直到大批醫護人員沖進來,俞承都沒把話說出來,直至陷入昏迷。
李閱川把位置讓開,默默退回卧室。
“小川......”
俞永平跟進卧室,壓低音量快速交代:“小川,等會兒你不用跟過去,人多嘴雜怕被人做文章。”
“嗯,有消息了跟我說一聲吧。”
“好。”
“還有.....”
俞永平回頭用眼神詢問。
李閱川垂眸,輕聲道:“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