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來電再度響起,池艾如夢初醒,口中啧了聲,合同扔到一邊去接電話。
是那串未知号碼,她倒了杯溫水,接通,“喂,你好?”
“是我。”
池艾愣了一秒,把手機拿到面前重新确認,“裴總?”
“嗯,”隔着手機,裴甯端的嗓音很特别,冷中帶着絲不真實的懶,質感抓耳,“安娜把合同文件給你了。”
池艾應聲,低頭看向玻璃杯裡的水,手腕輕輕晃動,杯壁的光影便也跟着搖晃,映在她眼中,變幻無窮。
“嗯,我看了。”
“考慮得怎麼樣?”
“裴總,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手機那端微微一靜。
“還是您現在很忙?”池艾問。
“你問。”
“這個問題可能會有些失禮……”
“池艾,十秒,問你想問的。”裴甯端說。
這是她的個人風格,不在不必要的人身上浪費時間,池艾了然。
要問什麼?她想問的可太多了。
酒店那晚,瑞隴會館,醫院,再到這封突如其來的協議……
裴甯端那麼精明,一定猜到她最想問的是什麼。
可她一轉念。
這個問題已然沒有意義了,合同裡的白紙黑字成了她們之間關系最确切的答案,既不是舊相識,也不是陌生人,而是一種更加無法見光、難以啟齒的糾纏。
既然裴甯端喜歡這樣,池艾想,她這個受人恩惠的當然得配合。
演一隻乖巧聽話的金絲雀而已,她尤其擅長。
池艾淺淺喝了口水。
“我想問問裴總,昨晚是不是去醫院看過我?”她問。
“……”
那端靜了一秒,“沒有。”
她莞爾:“那看來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池艾晃着水杯,手心被溫水捂得發熱,說出口的話就帶上有意克制的溫度。
她定定地說:“我簽。”
話落,電話那頭一片寂靜,持續很久。
池艾思考,裴甯端的沉默代表什麼。
手機信号不好她沒聽見,還是自己答應得太快,她後悔了?
許久之後,她才聽見裴甯端的聲音,格外冰冷,帶着難以形容的鋒銳,“池艾,你還真是從不讓人失望。”
“……”
背上熱得厲害,也很疼,但并沒到無法忍受的地步。
池艾得感謝過去在她人生中出現的那些妖魔鬼怪,讓她鍛煉出一顆如此強大的心髒。
“謝謝,裴總還有什麼吩咐?”
裴甯端語氣恢複了正常,冷冷淡淡的,報了串時間地點:“明晚八點,海灣藍栖,安娜會去接你。”
說罷,通話結束。
池艾站在桌邊,把裴甯端的号碼存入聯系人,發了會兒神之後她想喝水,卻發現水已經涼了,隻好重新倒了一杯。
這一杯又太熱,灼舌,怎麼都不滿意。
她一下子變得很矯情,看屋裡的每一樣東西都覺得礙眼。
沙發,手機,合同……
當然,最礙眼的,是手機裡剛存進的那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