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松田警官說的,之前的案件以現有的證據很容易定性成正當防衛,這位導演甚至根本不會被判刑。而就算他和森谷帝二還有仇怨,這個人現在已經作為重大案件的炸彈犯被成功抓捕,到庭審的時候完全可以提起控訴提供證據,為什麼非要——
松田警官又是提前知道些什麼或者預料到了什麼,他想阻止的,難道……
“摔倒在地上都這麼疼的……更何況被人、壓倒?可想而知……”
像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聲音,也像出唇之後就飄在了半空。
被人、壓倒……?
在場的其他人這個時候都被變故驚呆了,這句斷斷續續的話也隻當是拼盡玉碎之後的呓語忽略,一直沒有出聲在案件面前一貫表現得毫無存在感的菅原和吾卻突然捕捉到某些字眼,一瞬間了然之後像是随即由此作為索引,小少年整個人似跌入了什麼更久遠更黑暗可怖的回憶,嘴巴抽動了一下,上下牙齒不太明顯地撞擊,弧度幼圓的臉頰像被一把揉皺的紙似的——
如果萩原研二這時低頭看一眼的話就會發現小少年那雙圓乎乎的眼中盡是赤/裸/的傷痕!
雖然一瞬間又換回嫌棄,不知又想到什麼腦回路拐到哪裡去甚至多了幾分自得自洽吧。
“這些一葉障目的醜陋,終于還是要一一顯形的。”
整個人像爛泥一樣趴在地上的導演,久保田雄健聲音低到幾乎難以捕捉,卻毫不虛弱。
那種平靜像是一種塵埃落定之後的甯靜,或者萬念俱灰此生無求之後的寂靜,用盡全力之後衰弱無比的導演先生慢慢地把腿抽動着,從自己肚皮之下拽出來一左一右擺好,手也是幾乎沒有力氣,卻緩緩慢慢地、無比堅決地往外拽動。
他的手原本被松田陣平死死鉗住,此時往外拼命地扯。他自然是比不上松田陣平的力氣,照理說撼不動分毫,但那股好像把剩餘所有的生命都搭上哪怕把皮肉都撕掉的架勢,卻讓卷毛青年情不自禁地松了手。
“你……”
凫青色的眼睛神色幾次變換,嘴角死死抿着肌肉都出現了一個疤痕似的凹陷,他最終突的松懈下來重重歎了口氣,江戶川柯南分不出來那裡面包含的是不是痛心疾首之類的惋惜。
“松田警官,謝謝你,很抱歉……我最終還是辜負了你的一片好意。”
久保田導演最終用被拷在一起的雙手掌根拄在地上,脖子上堆了好幾層的贅肉一聳一聳。他目視着虛空,身體一節一節地往後倒,最終靠在了警視廳冰冷有着藏藍踢腳線的牆壁上。
歎息着,把頭也枕上去,完全無視了幾乎要貼着他面頰的四五把黑洞洞地槍口,久保田導演表現得像是終于看到什麼美好又光明的事物一樣,沒什麼血色的嘴巴兩邊翹起,變成像月牙或者柳梢之類的弧度很溫暖的笑容。
“終于……”
“其實我很懦弱,在那個花園裡,那個家夥擺着一副嚣張又恬不知恥的嘴臉,我仍然沒有能夠下定決心。其實松田警官說的沒錯,反擊,甚至是正當防衛。甚至到了對峙的時候,如果不是那個家夥——據說叫做新井俊介吧,如果不是他惱羞成怒竟然率先動手,或許我最終都不會有……下手的勇氣。”
久保田雄健用力閉上雙眼,眼睑邊一圈黑亮的睫毛濡濕,隐隐可見水痕。
“也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這種家夥惡事做的太多,我這一樁壓根就不值一提,竟然連想都想不起來了。”
他搖了搖頭,語氣也說不上是喟歎還是痛恨什麼的,似乎是遠比那更深重的感情。
“我最終給大家添了這麼多麻煩,為了什麼,用了什麼手段,這就自己說了吧。總要讓大家都知道……這些人都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