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黑紅色的咒力在河面上炸開,掀起一片驚濤駭浪。
【哈哈哈,你在生氣?你是在生氣吧?呐,為什麼要這麼生氣?】
咆哮的河面上,人身蛇尾的咒靈如履平地般立在一處,張開雙臂發出狂放的大笑。
【你明明是個沒被标記的omega,為什麼要這麼抗拒我呢?我會好好标記你,讓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快樂的哦?】
“——閉嘴。”
白發男人的藍瞳恫然瞪大,面無表情的樣子偏偏能讓人感到他磅礴的盛怒,指尖的咒力像不要命一樣飛向膽敢碰他的咒靈。
罔象。
注視着半人半蛇的咒靈甩動尾巴将他的招式打散,五條悟燃燒着冰冷怒火的心中,一遍遍的咀嚼着咒靈自我介紹時說出的名字。
在霓虹神話中,罔象是水.神.的.名.字。
在相關文獻記載中,罔象水神常常以鳄、龜、蛇等形象出現,因為霓虹的主要栽培作物是離不開水的水稻,所以罔象水神也常常被視作田神,每到插秧季節都會被人們祭祀,祈禱順利與豐收,是一位普及度很高、受衆多人信仰的神明。
如果這個咒靈說的是真的——不,能這麼輕易地躲過他的「蒼」與「赫」,還有纏繞在對方身上的那種連六眼都看不透的【混沌感】——光是這兩點,就足以證明他說的是真的了!
為什麼水神會堕落為詛咒?神堕自古以來就不是小事,如果不能幫對方化解怨恨,導緻水神暴走的話——霓虹周邊可全是水!!
最強咒術師被怒火沖昏的頭腦冷靜了些,攻擊的節奏也變得平緩起來,六眼靜靜地觀察着從一開始就沒有表露出多少攻擊欲望的堕神。
還有一個問題。
——為什麼水神能碰到他?
五條悟“神之子”的外号不是白叫的,他的先祖是天神菅原道真,某種意義上,他的「無下限」是真正帶有神性的術式,即便是神明也不可能輕易穿透它。
那為什麼水神是例外?
從以前到現在,能夠直接無視「無下限」觸碰他的,明明有且隻有那一個人…而已……
絕美的蒼天之瞳無聲放大了。
五條悟渾身僵硬的停下攻擊,神色怔忡的站在原地,望着不遠處那抹藍色的身影。
以藍色為代表色,耳熟的聲音,生得領域内的紫藤花。
還有,被身為天神的菅原道真的後代,所詛咒……
“難道說……”
五條悟的臉色漸漸蒼白起來,雙眼不知不覺睜大,眼底透出破碎的希冀。
他緊盯着遠處那個徜徉在風浪中的身影,蓦地雙手握緊,在眨眼間瞬移到對方面前,伸手就要去摘對方的面具。
像。太像了。
近距離對視下,五條悟看着蛇形咒靈那雙熟悉到刻入他靈魂的深藍眼睛,近乎恍惚的這樣想着。
也是直到這時,他才恍然注意到自己第一眼看到咒靈時,所察覺到的那種不對勁是什麼——
他看不見罔象的靈魂。
是因為被他詛咒了,所以靈魂不想被他看見嗎?
“啪”的一聲,伸出去的手被握住了手腕。
心緒動搖的五條悟一愣,下一秒,難以置信的巨力傳來,他被狠狠壓入河水中,全身被蛇類粗壯的身體纏住,高專校服和襯衫“撕拉”一聲碎成了幾片,眨眼就被河水沖得不見蹤影。
……欸?
并沒有反抗的五條悟怔住了。
漆黑的水面之下,白發最強輕輕吐出幾個小氣泡,看着頭頂那雙野獸般有着豎瞳的,充斥着某種他還不了解的炙熱的眼睛,白皙的耳根慢慢漲紅。
啊,對了。
在許多神話裡面,蛇……好像是情.欲的化身來着?
*
頭頂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閉着眼睛心髒狂跳的五條悟一愣,睜開眼睛朝頭頂看去,冷不丁看到一個發着光的小長方體。
最強咒術師甚至是反應了幾秒才意識到,那個,好像是他的手機。
“……”五條悟。
——不是吧?為什麼變成了咒靈還能知道他來了工作啊?!而且你都已經是咒靈了,給他不要大意的無視那個繼續啊喂!!
已經是大魔法師的空虛老處o垮起個小貓批臉,遊到河面上一把抓住手機,像盯着仇人一樣殺意凜然的盯着它。
為什麼?為什麼他的手機質量這麼好?
決定了,下次就換個超級便宜貨!!
最強咒術師黑着臉接通了電話,威脅感滿滿的壓着嗓子說:“伊地知,你最好是有必須由我去處理的大事——”
電話那頭傳來驚慌失措的尖叫聲,五條悟愣了愣,臉色“唰”的變了:“你說誰?惠和悠仁?!”
白發男人匆匆忙忙地上了岸,轉身對河面喊了句“我馬上回來看你!”就消失了。
他不知道,此刻在生得領域中,人身蛇尾的特級咒靈已經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張極具魅惑力的俊美面龐。
他閉着眼睛聆聽着什麼,好半晌,才勾起了一抹不無惡意的笑:
【原來那就是害我們淪落到這副慘樣的罪魁禍首啊。啊哈哈,第一個遇到他的是我真是太好了呢。】
【……】
大腦内的另一個聲音說了句什麼,引來特級咒靈惡趣味十足的邪氣微笑。
【總之五條悟就交給我吧,隻有我才能讓他受到更嚴厲的懲罰。比起這個,不去看看悠仁醬嗎?】
人身蛇尾的咒靈彎起眼睛,愉悅的喚道:
【——罔象?】
空氣寂靜了一秒。
一秒後,男人唇角的笑容微微收斂,左眼旁呈放射狀分布的血紋一點點融入肌膚中,眼尾則逐漸妖異上挑,末端微微帶出一抹淡紅的豔色。
他身下的蛇尾一點點縮短,魚兒特有的尾鳍轉而出現,長發掩映下的耳朵也變成了又尖又細的精靈耳。
神色淡漠的神明緩緩睜開與人類無異的雙眼,擡手将長長的發絲綁起,揮手間,血紅的生得領域便成了水天一色的澄澈神域。
他從水面上一躍而下,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
虎杖悠仁做了個很長的夢。
夢中,他又回到了自己以為瑛二抛棄了他的那段日子,體驗到了與那段日子如出一轍的絕望。
在他的爺爺病情好轉的那天,他的神明抛下一句冷冰冰的話便消失不見,從那之後,“虎杖悠仁”這個個體,便再沒有了感情上的寄托。
虎杖悠仁和夢中的自己重合,他想起自己曾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日日一個人在湖邊遊蕩,無數次嘗試着呼喚神明,卻再也沒能得到應答。
直到那一天。
那天他照舊在爺爺睡着之後一個人離開家,來到漆黑的湖邊蜷縮起來,望着湖面自言自語。
他絮絮叨叨的說着自己已經高三,說着身邊的同學都分化了但自己還沒有,說着将來不想讀大學想做消防員,說着虎杖爺爺如今有多老當益壯……
漸漸的,少年孤獨的低語停了下來,望着死寂的湖面愣愣的發着怔。
“……呐,瑛二。”
某一刻,他忽然抓緊自己的衣服,像是終于在那一瞬接受了現實一樣,輕聲開口道:
“你不會再回來了,是嗎?”
“……”
黑暗的湖邊一片死寂,沒有神明回答人類少年的問題。
“呵……”
仿佛心底長久以來深埋着的痛苦,在那一瞬間猛地爆發了出來。
虎杖悠仁嘴唇顫抖着發出自嘲般的笑聲,在一陣燥熱中揪住胸口的衣服,将頭埋在膝蓋裡一下子紅了眼眶。
【“——你在焦躁什麼?”】
是啊,他就是在焦躁啊,笨蛋神明。
你那麼不懂人心,那麼沒心沒肺,就算能聽見心聲,又怎麼會懂他有多害怕?
看不見喜歡的人的樣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聽不見你的聲音,相擁的時候連你的手都碰不到,你在想什麼也完全搞不清楚。
到現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才讓神明突然就決定離開。
還是說,他做了什麼讓神明誤會的舉動?可就算是那樣,離開的時候起碼也要把原因告訴他啊!
笨蛋神明。
笨蛋……笨蛋!
虎杖抹了把哭到滾燙的眼眶,控制不住的發出了壓抑的啜泣聲。
他在涼風習習的夜裡哭得渾身燥熱,到最後,口幹舌燥、頭暈目眩的他總算精疲力竭的停了下來,在久久地看了一會兒湖面之後,疲憊的起身想要離開。
就是在那一刻,他突然失去了平衡。
一腳踩空往湖裡倒的時候,虎杖尚且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伸出手想去尋求支撐。
但是,這裡哪裡會有什麼支撐呢?
分别的時日裡無數次發出呼喚,卻什麼回應也得不到的絕望感忽然湧上心頭,虎杖悠仁放棄了掙紮,閉上眼睛認命的往湖裡倒去。
回去要被爺爺罵了。
他甚至有些麻木的這樣想着。
就在那時。
【——今晚蹦不動了麼,小兔子?】
身體忽然落入了一個熟悉到令他顫栗的懷抱。
虎杖悠仁完全怔愣住,被抱着重新站穩了才回過神來,腦袋猛地擡起,手也驚慌又不敢置信的伸出去,像是拼盡全力的想要抓住些什麼:“瑛二……?瑛二?!”
【嗯,我在。】
應答聲傳來,伸出去的手卻什麼都沒能抓住,身邊依舊隻有一片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