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輩子遇到的最大的坎坷就是林扶州那個忘恩負義的小人，“盲妓”這種詞彙從未出現在她的認知範圍内。

她難以想象作為最底層的女子，不能視物就已經足夠可憐了，卻還要被那些擁有一切的所謂貴人玩弄折磨。

月晚見她久久不曾說話，繼續道：“這個攬月樓并不像你表面看到的那樣簡單，我10歲就被賣進了這裡，曾經是有機會贖身的。”

月晚像是在回憶什麼，眼眸中湧起一抹溫柔，很快就又消失了，繼續說道：“這攬月樓背後之人勢力極大，那人不過是一個七品小官，在他攢夠銀子準備給我贖身的第二日，就被人發現死在了芙蓉街的拐角，還被去了勢。”

她的聲音充滿了無盡的哀傷，仿佛那飄渺的柳絮，被風一吹，無力的飄散在空中，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就像是一顆寂寥的星星，訴說着哀怨的故事，讓謝青靈不禁想要上前抱抱她。

“從那以後，我就認命了，再也不想着離開這裡，老老實實地接客賠笑，攢點養老的本錢，直到我遇見了世子。”

她提起顧斐的時候，眼裡複又明亮了起來，隻是更多的是一種感激和尊敬，道：“世子給了媽媽一大筆錢，不許我再接客，從此以後隻能陪世子一人，後來世子又教我武功，教我識字，還在外頭幫我置辦了鋪子；等日後時機成熟，我就可以離開這裡，不止是我，這裡有一半的女子都是如此。”

頓了頓她又說道：“世子待我們十分守禮，從未逾越半分，京中關于世子的那些傳言都是可笑的無稽之談。”

月晚沒說的是，若是有那不長眼的，想要趁世子不在，對她們有非分之想，第二天一定會橫屍街頭，漸漸地，也就沒人敢觊觎世子的姑娘了。

謝青靈看向那姿勢始終不變的顧斐，好看的眉眼下噙着一抹淡然的笑，仿佛月晚說的是一個不相關的人。

羞愧的感覺如同漣漪在謝青靈的心裡不停擴散，她的臉頰瞬間绯紅，心裡不斷懊惱，明知道這世上大多都是人雲亦雲的俗人。她卻也不加辯别，信了他是個風流纨绔的浪蕩子。

她顫抖着咬了下唇，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走到顧斐的身前，鄭重地行了一禮：“青靈為之前的無知無禮向您道歉，還請顧世子不計前嫌，原諒我！”

顧斐卻起身整理了下衣袍，連看都不看謝青靈一眼，就往内室走去，步調輕浮，嘴上毫不在意地說道：“郡主還是離我這個聲名狼藉的纨绔敗類遠一點，以免污了您閨閣小姐冰清玉潔的名聲，就又是我的罪過了。”

謝青靈知道他這是在挖苦自己，卻辯駁不了一點，更何況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不是那種恩将仇報，不識好歹之人。

想明白了這點，她就恢複如常的冷靜大方，平靜淡然地說道：“若日後世子有需要青靈的地方，青靈一定不遺餘力。”

月晚也是個面冷心熱之人，見謝青靈知錯就改，并不是那等高高在上，看不上她們這種風塵女子的世家小姐，也不再計較她之前的無禮，上前寬慰了兩句：“這世上衆人都誤會世子，就連他的家人也是這麼看他，他也不去辯解，任由這污水一日日的潑在他身上，郡主多體諒些吧。”

說完拉起内室的那個女子離開了房裡。

屋裡隻剩下謝青靈和顧斐，一個在外一個在内。

謝青靈看着屋内的陳設，恍然如夢，自己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同這個聲名狼藉的風流世子單獨待在一起，不同于前兩次的緊張、恐懼、擔憂，現在她竟然覺得莫名地安心。

她一定是瘋了。

她大着膽子朝着内室走去，問向躺在床榻之上的顧斐：“既然你不是世人說的那樣，又為何不回安平侯府，日日待在這攬月樓裡？”

顧斐卻似沒有聽見，閉着眼睛，好看的睫毛如同鴉羽，根根分明，謝青靈忍不住想要上前觸碰。

卻突然被床上的顧斐一把扯了過去，直直壓在了身下。

面對着突如其來的變故，謝青靈驚訝地睜大雙眼，對着顧斐的鉗制，動彈不了分毫。

顧斐的眉眼生的極為好看，如墨點漆的桃花眼深邃異常，眼尾微微上揚，帶着些鋒芒：“我有沒有說過你很蠢！”

“你知不知道将自己處于這樣一種危險的處境對你意味着什麼？”顧斐的聲音分明帶了一絲怒意。

謝青靈卻定定地望着他的眸子，十分平淡地說道：“而你并不會傷害我，不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