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徑直開到了間茶館,傅煜陽拒絕了服務人員,自己擺弄起面前的茶具,将一杯茶遞到林銜月面前:
“說起來,林小姐和初白在一起這麼久,我們還是第一次見面呢。”
林銜月知道傅初白和傅煜陽之間僵硬的關系,作為傅初白的女朋友,她也很想裝出一副成熟自持的樣子來面對眼前的情況,但飄亂的神思卻無法讓她冷靜下來。
她垂眼看向杯中深綠色的茶水,抿了下唇:
“傅初白他,為什麼會在醫院?”
傅煜陽似乎是很輕地笑了下:
“他沒有告訴你嗎?這段時間他的日子算不上好過。”
林銜月眉間顫了下,擡眼看向對方。
她本來以為自己是知道的,可現在,卻又不确定了。
傅煜陽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甚至可以說是和煦,然而說出的話卻泛着刺骨的寒氣:
“最近他母親向黎去世前設計的那套珠寶保養回來,這麼好的東西總不好叫它無端蒙塵,恰好,我和蘇蘭枝的婚期定在九月,正缺一套珠寶。”
“初白知道這件事之後不太高興,在家裡鬧了一陣,不小心被茶杯砸破了臉,傷口不大,但估計是怕你擔心,所以才尋了個借口沒陪你去港城複試。”
在林銜月因為震驚而陡然睜大的眼眸中,傅煜陽微微一笑,動作優雅地抿了口杯中滾燙的茶水:
“林小姐應該不至于因為這種小事生初白的氣,對嗎?”
林銜月不可置信地聽完傅煜陽話語間的種種,隻覺得喉嚨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字字句句的發音都變得幹澀困難,聲音裡是極力壓制的怒意:
“那是他母親的東西,你們不能...”
她話還未說完,就聽到傅煜陽似是很輕蔑地笑了下:
“看來林小姐對很多事情,還是不太理解。”
“沒事,我今天本來就打算和你好好交流一下這些。”
他的神色平淡得有些可怕,林銜月微怔,眼睫很輕地顫抖着。
傅煜陽将茶杯往外推了推:
“初白因為他母親向黎的死對我有仇恨,有怨氣,我知道。為了發洩這些情緒,他利用我父親幹預我、讓我難堪,我也知道。”
話說到這兒,傅煜陽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目光灼灼地落在林銜月身上:
“但我從來沒覺得,他這樣做有什麼問題,相反,我很鼓勵,也很期盼他這樣對我。”
為了不讓傅煜陽獲得執行董事的位置,所以拼命在傅震霆規定的時間範圍裡學習那些晦澀難懂的課程。
為了不讓傅煜陽和蘇蘭枝在大庭廣衆之下出雙入對,所以放棄了國外俱樂部的邀約,跟在傅震霆身邊學習公司業務。
為數不多的叛逆猶豫,是因為賽車和俱樂部的事情,但最後,還是因為傅震霆松口,決定在老宅裡向黎的卧室對面給蘇蘭枝留一個房間之後主動做出了選擇。
樁樁件件,傅煜陽都知道,
而且他現在說,
他樂見其成。
林銜月以前聽傅初白說起這些事時就隐約覺得不對,如今聽到傅煜陽這番話更是不自覺地從血管深處泛起一陣寒涼,等對方話音落下之後更是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像是終于将怒意忍到極緻,聲音發着抖:
“你知道?”
“你都知道,還讓他的爺爺,你的父親,傅震霆,這麼對他嗎?”
利用一個年少喪母的孩子的仇恨和敵視,操縱他的情緒,一步步為他量身打造布滿尖刺的獎勵,眼見他鮮血淋漓,沉迷痛苦,
最後卻頗為自得地說,
我知道。
我都知道。
林銜月心頭陣陣絞痛,
她知道自己不該去問,但卻忍不住,語調在氣聲中顫着:
“你不是他的父親嗎?”
“你怎麼能這麼對他呢?”
你難道不應該,
保護他嗎?
隻是她的質問卻并未得到傅煜陽哪怕一刻的動容,他的神情依舊寡淡,卻在掀起眼皮的刹那露出些猶如利劍的寒光:
“林小姐,這句話,你難道不應該問自己嗎?”
語氣森然笃定,林銜月怔了下,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讓他恨我,讓他在長久的恨意裡記住向黎,讓他在長久的恨意裡成長為我父親最期待的樣子,”
“然後順理成章,無所阻攔地,獲得傅家的、向家的,一切本來就該屬于他的東西。”
“這就是我為初白做的事情。”
傅煜陽瞬間在眼裡劃過的猩紅狂熱讓林銜月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濃厚的驚異,她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能嗫聲道:
“不是的,”
“這不是他想要的...”
“不是嗎?”
傅煜陽淩厲的視線将林銜月尚未說完的話堵了回去:“林小姐真的确定這不是初白想要的嗎?”
林銜月被他看得腦袋一懵,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傅煜陽似乎是很輕地笑了下:
“我和蘇蘭枝的婚期,以及會在婚禮上使用向黎珠寶的事情,是家父首肯,而他同意的原因,是初白不願意接手家裡的産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