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
林銜月這麼想着,聽見自己心底傳來一聲歎息,
在歎事到如今,也是在歎早該如此。
-
舅媽執意要在醫院待着,林子行拿她沒辦法,隻好讓林銜月回家那些必要的東西來。
走到半路便開始落雨,等到了小區門口雨勢更大,林銜月也沒躲,隻快步地往家裡走。
隻是剛走到樓前,腳步就停了,
她就這麼直愣愣地站在雨裡。
單元門口,傅初白站在車邊,一隻手撐着傘,另一隻手則急躁又不安地擺弄着手機,直到鈴聲從林銜月身上傳來時,他眼睛才猛地瞧過來,
然後蹙了下眉,跑過來将人攏在傘下,擔憂的,驚慌的:
“出事了是不是?你家裡人呢?”
林銜月本以為自己在公交車上晃晃蕩蕩一路早就沒什麼多餘的情緒,但這會兒,看着傅初白的臉,她的心髒和神經卻像是突然炸開了一般。
就剛才的那一瞬間,在雨幕裡,傅初白撐着傘朝自己跑來的那一瞬間,她好像跌落回當年的那場初遇,
也是如此隔着雨幕。
猛然間,她明白那天在茶室裡,傅煜陽留下的那句話的意思。
她擡眸看着傅初白,眼睫輕輕地顫着,挂着天上飄落下的雨滴,
她問:
“傅初白,你相信因果報應嗎?”
很遠的天邊有驚雷炸開,轟隆隆的響聲如同山脈塌陷,也像是老天爺終于回過神來,落筆一劃,将原本毫無意義的時間的刻度,成為一道明顯的分界線。
傅初白似乎也預感到什麼,眉間猛地蹙起來,沒說話,也沒動作。
“我本來是不信的,”
林銜月自顧自地接着道:“但現在,我信了。”
她眼底擎着的,不知道是淚,還是雨水,語氣低沉生硬:
“你我現在的情況,就是我當初懷着低劣的心思接近你的,”
“報應。”
報應兩個字被林銜月咬的極重。
傅初白眉間猛蹙,擡手攥住她的腕子。
擡手的那刻他心裡帶着火,不願她用‘報應’二字來概述他們之間的過往,更不用說其中反感、唾棄的情緒。
但等捏着她纖細的骨,又怕手勁太重了她疼,不自覺地放松些。
林銜月自然是察覺到其間的變化,心底說不上為什麼,竟兀自往裡沉了下,她眼睫顫着,目光卻突然平靜下來,空蕩蕩地看着他:
“傅初白,”
“我們分手。”
通知式的話語和口吻,半分商量的餘地都沒給。
傅初白半分猶豫都沒有:“不行。”
“我不同意。”
林銜月依舊看着他,無動于衷的:
“傅初白,是我錯了,我不該去接近你的,現在發生在我家裡的事情,算來算去,都是因果報應。”
“報應的意思就是,錯誤。”
“我們兩個人從一開始,便是錯誤。”
“既然是錯誤,就要糾正。”
“所以傅初白,我們分手。”
“我已經不想,和你有以後了。”
雨勢更大,細密的雨線化作紗幕,将兩人包在傘下這片狹小的空間裡。
傅初白垂眼看着林銜月,目光在林銜月平靜冷淡的回望中一點點沉寂下去。
片刻,林銜月聽見他咬着牙的聲音:
“錯誤?”
“我們之間,你說是錯誤?”
林銜月眼簾微垂,視線緩緩落在他心口的位置上,點了下頭。
緊接着,又是一陣沉默。
林銜月沒管他的反應,如同行屍走肉般上樓,利索地将東西收拾好後提着行李袋原路走下去。
十幾分鐘的時間,傅初白還站在那兒,聽到她的動靜才轉過身。
隔着細密的雨,林銜月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聽見他說:
“上車,送你去醫院。”
冷靜的、平淡的、不帶一絲感情的。
林銜月的呼吸滞了下,沒說話,安靜地走到車邊坐上去。
她自己拿了傘,便不再需要傅初白。
大雨之下,路上也安靜,車子很快便開到了醫院門口。
林銜月語氣平靜地道了聲謝後便準備去拉車門,隻是還沒動,傅初白的聲音就很輕緩地傳來:
“我再問你一遍,”
“想好了嗎?”
問句裡帶着點兒決絕的語氣,是最後一次機會的意思。
林銜月攥了下手,嗯了聲。
車廂裡安靜了三秒,緊接着,傅初白翻開置物櫃,裡面亂七八糟地放了好些東西,最顯眼的,大概就是一盒花紋華麗的煙。
他掀開盒蓋,抽出一根來咬在嘴裡,另一隻手則摸出打火機,攏在嘴邊,打火點着。
煙氣溢出的瞬間,他很輕地笑了下,是嘲諷、是輕蔑、也是不屑,
隻是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其他什麼。
“行,”
他聲音裡的情緒已經全然消失:“就照你說的。”
“我們之間,沒有以後了。”
他說完,手搭在方向盤上,目光散漫地盯着前面,直到林銜月下車,都沒有再偏過哪怕半分視線。
車門關上的瞬間,發動機發出一陣轟鳴,緊接着,車子劈開雨幕,徑直往視線外開去。
林銜月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等再度擡眼,視線已是一片斑駁。
沒有以後了。
她想,
這場雨過後,京北就會迎來漫長的夏季,
隻是她和傅初白之間,就隻到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