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的項目彙報日期推遲了一個星期，負責人Linda跟她說是其中一家公司内部出了一點小問題，具體原因Linda并沒有告訴姜螢。

隻說了讓她好好準備彙報，不用多想，其他的事情她來安排就行。

話說到這份上，姜螢壓下心中的焦慮不安，回複了一句好。

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着。

直覺告訴她會出事，隻好下床再去檢查了一下内容，是否萬無一失。

她打開手機，想起什麼點了一個帖子，問題是陪伴雙相情感障礙患者是一種什麼體驗？

帖子下面第一條評論回答：她知道你救不了她，但又渴望你陪伴着她，無限内耗。

夜風呼嘯，隔着窗玻璃風聲卻毫不收斂，愈發嚣張，橫沖直撞。床頭的燈烘出一隅亮光，與黑暗的邊緣接壤，慢慢地融入黑暗之中，最終流入深淵。

兩千多個日夜，她的身邊也隻有與一盞夜燈作伴。

為了夢想和熱愛，她拼上了一切去戰勝這些困苦。頭幾年，很難熬，她都快堅持不下去了。

身處異國他鄉，陌生的環境，她全然不知，隻能靠藥物維持。

漸漸地，越來越忙，沒有時間去喘息，可姜螢喜歡這種生活狀态，盡管過程總是避免不了争吵和争執，但跟志同道合的人共同完成影片的時刻，興奮又充滿喜悅。

發作的次數越來越少。

不知道是真的好了，還是那顆心隻是被長期以來麻痹……

她沒再深究過。

被迫成長的過程通常伴随着接踵而至的問題，以那個年紀和閱曆，措手不及去反應、去解決，久而久之被擱置在一旁，經過時間的雕琢，變成自己都不太清楚的模樣。

小時候，李東升在家裡用投影儀放了一部外國電影，講述的是一個男人因為貧窮被妻子抛棄，而後帶着自己的孩子一起生活，經曆生活的曲折之後，奔向幸福的故事。

也是從那個悠閑安靜的下午，李東升發現了姜螢的天賦，對情感的天賦。

她敏銳、多情、憂愁……

即使站在父親的角度來說，他覺得這些東西會傷害自己的女兒。

在他陪伴姜螢的日子裡，他會帶着姜螢去公園、遊樂場、超市……

他會帶着她去觀察生活，體驗生活。

姜螢喜歡上了電影，總是和他讨論一些電影裡的表達，她會自己鑽研，李東升後來都慢慢回答不上來。

可姜蔓總是這種東西就是娛樂消遣的，沒出息。

李東升走後，姜蔓就變本加厲，不允許她碰電影，也不給她錢。所以，那時候，她很少有機會能再去鑽研電影。

直到夏天的末尾，江峤住進了她家。

思緒像一塊玻璃被打成碎片，刮破了表面，走進細看才會發現瑕疵。

她從包裝盒喝裡拿出藥片，吞咽下去。

後半夜，姜螢的意識朦胧，終于撐不住，睡了過去。

盛澤的天氣最近變幻莫測，昨晚的狂風預示着今日必定有一場大雨。

正式彙報的日子，姜螢從衣櫃裡挑出一身黑色西裝，别緻的小V領設計于沉悶的黑色增添幾分優雅知性，頭發用銀色發夾盤起，利落又大方。

裙子縮到膝蓋上處，露出一雙筆直纖細的長腿，舉手投足間都透着成熟韻意。

瑞景的彙報廳很大，亮白的燈光全部打開，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圓桌，整潔寬敞，濃濃的商務風。

姜螢提早到了公司。

一進電梯，她就感到今天來瑞景的人不少，不免有些緊張。

出電梯右轉，Linda和助理在會議室檢查等會兒要用的資料。

“來了啊。你把資料給小郭，讓他導入。”

姜螢應了一聲，就把資料遞給助理小郭。

“跟我來。”

Linda拉着她往一旁的茶水間走，正值忙碌時刻，茶水間無人。

加了冰塊的咖啡帶着特殊的口感，姜螢抿了一口。

“姜螢，我昨天也是剛接到通知，那家SL公司因為資金周轉不開，可能會撤資，還挺嚴重的。但這家公司老總今天回來，叫林華正，據說他還有個兒子，是個攝影師，敗了家裡不少錢。”

姜螢點點頭。

Linda繼續提醒道：“别怪我想給你潑冷水，那些老總一個個很難伺候，很挑剔，看你一個女孩，年紀輕，覺得這個項目可能不太會落地，所以你要做好心裡準備。”

姜螢心裡有數，回國第一天她就遇到過了。

但她并不氣餒。

她還記得那句電影台詞。

“不要讓别人告訴你，你不能做什麼。那些做不到的人總要告訴你，你也不行。隻要有夢想，就要去追求。”

牢牢記着。

會議室座無虛席，大部分都是公司派了項目負責人過來的，男女比例六四開。

Linda坐在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位置，江峤今天沒來。

PPT随着講話聲一頁一頁播放，姜螢重點把核心立意單獨放在一張PPT。

上面貼着一行字：為雙相情感障礙患者發聲，每個人都有追求夢想的權利。

姜螢站在屏幕一側，聲音不急不緩，自信地表達着觀點。

此前她還貼上了雙相情感障礙的資曆和調查分析，以便台下的人理解。彙報進行到結尾，底下的人被她吸引住了，聽得入神。

她說完“彙報完畢”後，恰好與Linda對視。

姜螢讀懂了，是在說：厲害，成功的幾率很大。

緊接着是掌聲徐徐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