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休轉頭對着手機,小聲地跟周刻說:“我不知道要聊到什麼時候,你先去忙自己的吧,我聊完再回來找你。”
周刻很理解回道:“嗯。”随後主動挂斷了視頻通話。
林春休開了門之後,曾書禹果然站在門外。
兩人平時都是有說有笑的,但是今天林春休明顯感受到曾書禹的情緒不太對勁,兩人一路緘默無言走上了酒樓天台。
伊薩位于赤道,可沒有冬天,十二月仍然保持着二十幾度的高溫。
正是太陽下山的時分,曾書禹的表情在黃昏下晦暗不明。
一直保持沉默也不是辦法,林春休主動開口:“怎麼了曾導,今天不是挺好的日子嘛?怎麼突然給我叫到天台來談心啊……”
曾書禹沒有轉頭看林春休,雙手撐着酒店的欄杆,單刀直入:“你和周刻在談戀愛?”
林春休被突然的提問給吓到了,不由得嗆了一下,捂着胸口使勁咳嗽。
緩過勁來,她理不直氣也壯回道:“怎麼可能呢?沒有的事!真女人絕對不讓自己陷入愛情的囹圄!”
曾書禹狐疑地問:“真沒有?從你倆在外面吃飯被拍我就盯着你倆了。成天形影不離的,吃飯一起吃,加訓一起練,你看看你說沒有誰能信?”
林春休狡辯:“真的沒有!我倆那是純純的兄弟情!感天動地那種!一起訓練那是互相欣賞互相認可,他小球差,想向我學習;我中遠台差,要跟他請教。我倆的交流那都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毫無瓜葛那是天地可鑒哪!”
林春休張口就來胡言亂語的功力曾書禹不是沒有見識過,還是對林春休的話保持懷疑态度。
曾書禹可沒心情跟林春休貧嘴。
“我跟你講一個我自己的故事。”
曾書禹逐漸沉入自己的回憶。
他和女孩是少年相識。
兩人青梅竹馬長大,同一個啟蒙教練,一同打入省隊,又是混雙搭檔,感情深厚。
他在十六歲的時候覺得時機成熟,和女孩表白了。
那時候,女孩隻有十五歲。
兩人談着無人知曉的地下戀情,在隐秘的角落裡數着不為人知的甜蜜。
直到曾書禹打上國家隊。
女孩沒能跟上去,而是被獨自留在了省隊。她能理解和支持曾書禹追夢,但是更想站在他身邊。
二十二年前,曾書禹還是一個十九歲的帥小夥,年紀輕輕當上了國乒隊主力,教練也寄予厚望,他以為自己的前途和感情都會像預想中的那樣一帆風順,雖然不能和女孩時常見面,卻能憑着手機聊天解一解相思之苦。
後來,女孩憑借自己打上國家二隊。
這本身是一件好事,兩人終于在國家隊團聚,而女孩也可以繼續追逐自己的乒乓夢。兩人時常遠遠地互相對視上一眼,再依依不舍地移開目光,待到晚上回到公寓再互訴心事。
直到女孩打上國家一隊。
彼時,教練正在為曾書禹挑選混雙搭檔,于是就看上了左手打法的女孩,聽說到女孩從小就和曾書禹是混雙搭檔是更是喜不自勝,大手一揮,直接定下了兩人出征混雙青标賽。
國乒隊兩條規定:一是未滿二十歲不可談戀愛,二是隊内不可談戀愛。所以兩人一直很是低調,在衆人面前一直保持着一定距離。
青标賽上,曾書禹和女孩拿下混雙冠軍。曾書禹比賽一結束,就激動地和女孩在無人的角落裡擁吻。兩人都沉浸在奪冠的喜悅中,卻誰也沒發現,身後一個黑影悄悄露出手持的記錄儀。
第二天,兩人就上了熱搜。
【倪萍天下無雙:國乒混雙搭檔内部消化?還是說接吻難道是什麼培養默契的好方法?】
【小曾向前沖:國乒隊内不能談戀愛的規定是擺設嗎?】
教練組緊急壓下熱度,同時将兩個人喊道辦公室。
教練組給了兩人兩個選擇:一,女孩主動退隊加分手;二,女孩放棄職業生涯。
曾書禹從沒見過這樣不公平的事。戀愛是兩個人一起談的,錯是兩個人一起犯下的,而後果卻要女孩一力承當。
“我退!”
教練組瞥了一眼曾書禹。男隊内正缺特殊打法,不可能放棄曾書禹這個直闆。
“不可能。”
“憑什麼?憑什麼不讓我們談戀愛?我們在一起三年了,從來沒有吵過架,我們的感情不會影響比賽,甚至會增進我們的默契!我們談個戀愛為什麼就錯了!”曾書禹一邊沖着當時的主教練質問,一邊将女孩往身後護,在不知不覺中早已哽咽。
離開國家隊這個代價太嚴重,曾書禹不敢想,女孩更不敢想。
“憑什麼?就憑這是隊規!明知故犯,還敢狡辯!”
女孩開口,聲音沙啞:“我們分手。”在她眼裡,如果一定要在曾書禹和職業生涯中做出一個選擇,她會放棄曾書禹。
“遲了。”
曾書禹從沒聽過有哪兩個字像“遲了”這麼冰冷。
最後,曾書禹不痛不癢禁賽三個月,女孩則回到了體工隊,兩人徹底分手,斷了聯系。
女孩不是沒有想過重新殺回去,而且她也做到了。
次年,女孩擊敗一衆一隊主力成員,拿了華乒賽第三。她本以為她又迎來了職業生涯新生,華乒賽結束後,就在隊裡等着國家隊的通知。從滿心期待等到心灰意冷,整整三個月,女孩徹底放棄了。
按規定,華乒賽前八能直接進入國家一隊,但是國家隊為了名譽還是沒要女孩。
畢竟國家隊怎麼能容許自己承認,自己有眼無珠,放棄了一個天才呢?
年複一年的痛苦折磨,明明有能力出頭,卻隻能被困于一隅。女孩像是一隻被折了翅膀的大雁,徹底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