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會學到高級的知識,是不是會擁有很好的朋友,是不是……楚祈安心情莫名有些低落,她鼻頭一酸,猛地揚起頭,嘗試把眼淚憋了回去。
身後突然傳來了腳步聲,楚祈安立即警覺起來,她沒有回頭,袖中出現一隻匕首,她暗自握緊了拳頭。
“楚姑娘。”一聲溫軟還帶些困倦的聲音傳來,是溫落塵,楚祈安默默地收起了匕首,“世子,天色已晚,現在出來是為何?”
溫落塵撲通一聲坐在了她的旁邊,打了個哈欠,“我好困啊,可是睡不着,可能是睡前喝了茶的緣故吧。”
“楚姑娘,你呢?為什麼現在在這裡呀?”溫落塵揉了揉眼睛,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我也是。”楚祈安簡短回複,她還沒從剛才的情緒中脫離出來,她揚起頭看着月亮。
她記得考試卷子上,古詩文默寫最喜歡考的題是“請寫出含月的詩句。”
她想起來了好多含月的詩句,也想來了好多事情。回憶本就是苦中透甜的,原本覺得迷茫的事情,現在回想隻覺得可笑。原來覺得痛苦的事情,現在隻覺得深刻。當初覺得無法理解、讓人憤怒的事情,現在也隻是笑一笑,去歎當初沒必要。
兩人一時間無話,聽着溪流的聲音,聽着晚風的聲音,聽着身邊人若有若無的呼吸聲。
風吹亂了她的頭發,她揚起手撩起那縷頭發,别到了耳後。
忽然她的手腕被抓住,是冰涼的感覺,楚祈安下意識地想抽回,卻發現溫落塵的力氣很大,她眼神無光地擡眸,看見他很認真地抓住她的手腕,看着她手臂上的刮痕,輕聲歎道:“楚姑娘……”
“其他地方還有嗎?”
楚祈安沒有回應,她木木地看着溫落塵從袖中拿出了一盒藥膏,輕柔地塗在了她的傷口處,一下一下,藥膏塗抹在肉上,最初是冰涼之感,而後溫落塵指腹的餘熱。
溫落塵擡起眼睛,他注視着楚祈安,一雙明淨眼睛裡透露出一絲心疼,“楚姑娘,疼嗎?你……要保護好自己呀。”
楚祈安木然地點了點頭,她的手裡被塞了一盒藥膏,“這個藥很管用的,我求殿下很久他才給我的,你現在明顯更需要,那我就送給你了。”說罷,用手撐着地面,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拍了拍塵土,整了整衣袖,很誠懇地說:“楚姑娘,我先走了,祝你好眠。”
楚祈安沒有看她,她抄着手默默環抱着自己,看着眼前的月亮,緩慢伸出了手,仿佛近在咫尺,觸碰又遙不可及。
這不是月亮的光芒,遠看是清輝皎月,近看卻坑窪不平。你以為月亮裡有廣寒宮,住着嫦娥養着玉兔,可是月亮上其實根本不适合生存,那裡是一片荒蕪,滿目凄涼。
楚祈安沿着小溪、披着月影,遠遠看見自己的廂房還有微弱的燈光,她心不在焉地推門進去,回到了廂房裡。
“咯吱。”
桌上燭火搖曳,幾簇火光跳躍着,廂房正中央的圓木桌上,楚棠閉着眼睛趴在桌子上,她的眉頭緊鎖,長長的眼睫毛挂着幾滴淚珠,忽閃忽閃地微微顫動。
楚棠仿佛聽到了開門的聲響,她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眼睛最終還是沒有睜開。
楚祈安站在那裡靜靜地看着她,心裡無味陳雜。楚棠雖是庶女,但她在寵愛中長大,養成了驕縱張揚的大小姐性格,但是她更多的是天真、任性,楚祈安心裡微微苦澀,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能把這些人、這些事都簡單地看作書裡的角色,他們都活生生地站着自己的面前,在嬉笑怒罵中演繹着自己的人生。他們不知道自己的結局,所以他們肆無忌憚。
但她不能。
若是不能改變楚府的未來,那麼整個楚氏九族殘滅,楚府上下變成乞丐流亡各地,溫落塵稱帝,天下民不聊生。
燭光撲閃地映在楚棠的臉頰。
這一刻,看着楚棠毫無防備側臉,她意識到了自己的責任,她被上天選中,她知道了形形色色人物的命運,看得到他們悲喜不同的結局。
不僅僅是拯救自己,更是拯救天下。
楚祈安歎了一口氣,她把楚棠的頭靠在自己的肩頭,扶着她到了榻上。
楚棠迷糊中睜開眼睛,呢喃道:“你回來了。”随後又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她躺在了塌上,卻沒有合眼,而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方承塵。她雙手環起,墊在頭下,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她皺起眉頭思索起來。
很多事情沒有條理地湧入腦海。
她思索起崔暮瑩今日柳松閣的奇怪反應,她為什麼要撕掉醫書,那個陳詩又是誰?似乎有些熟悉的名字。為什麼要殺掉她?溫賜為何又問了一句“她是誰?”溫賜莫非并不知道陳詩是誰?那崔暮瑩怎麼知道陳詩?她們有什麼恩怨?難道和崔暮瑩受傷有關?
楚祈安覺得,崔暮瑩的傷大多是傷到了腦袋,看上去似乎已經有些精神錯亂。
現在也想不清楚,楚祈安的眼前又出現了溫落塵的臉,墨發少年眼眸褪去了明淨,轉為深沉,左眼淚痣開始模糊起來,她腦袋莫名其妙地感覺有些沉,身體止不住地開始發抖起來。
突然,她猛地意識到了什麼,她撐着手用力坐了起來,她手掌有些顫抖,從桌上取了一盞茶,仰起頭一飲而盡。
她沒有戴面紗,而溫落塵直接叫她“楚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