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期十四年，王淩當時十三歲。

十四歲那天，寒蟬夜雨時，天雷滾滾，劈不開宮裡的晦暗。溫靈縮在牆角，柳雲煙看着他，垂着眼眸看不出情緒，“秋月，用刑吧。”

從旁邊走出一個年紀比他大許多的女子，臉上面無表情，從懷裡掏出了一個木盒，緩緩打開，從裡面掏出來一根針。

盒子裡面不止一根針，他受了36根，根根避開皮肉厚實的地方，直中筋骨，包括各個關節，一根一根的針取出，一根一根的留在了他的身體裡，王淩尖叫着，嘴唇都在顫抖。

他的聲音融進了雷聲裡，一聲接着一聲，撕心裂肺，似乎能刺開雲層。

“對不起，淩兒，你得死。”柳貴妃掩面哭泣，“你不死，阿靈怎麼辦……”

“我是把你當我的親生孩子的，我舍不得你死，但是這次就算是為了阿靈，你……”柳雲煙微微抽噎，沒有說下去，她别過了頭。

溫靈是她的骨肉，陛下隻能養他到14歲，如果14歲他沒有死，他們都要死。

她不在乎國師所說什麼，就算是異端，她也不在乎，她隻想要溫靈活着。

可是，她忽略了一點，王淩實在是太像溫靈了，她看見他就好像看見了自己的骨肉。但是，王淩又和溫靈不一樣，他活潑，他開朗，他會在陽春三月拉着她的手去放風筝，他會摘一朵小花送給她，他不會每日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人都不見。

溫靈的确像一個怪種，她甚至不像一個孩子，她冷漠，她無情，她不會叫他母親，她會靜靜地看着幾隻貓纏鬥，直到最後所有貓身上都流着血，瘸着腿走。

她有些害怕溫靈，她害怕有一天溫靈會提劍殺了她，而這一幕，她在夢裡經常夢見過。

柳雲煙有時會有些無奈地想，為什麼她會生下溫靈，為什麼不是王淩，為什麼他天生身體虛弱，為什麼她的孩子就一定是異端。

她不明白，但是她必須保護自己的孩子，她無法看見溫靈死在自己的面前，因為她是母親。

陛下有無數個孩子，可是她隻有溫靈。

中了針，王淩必死無疑，看着倒在地上蜷縮扭曲的王淩，柳貴妃歎了口氣，撫摸着他的臉頰，“下輩子，别碰見我了。”

别碰見我了，投胎去個好人家吧。

王淩頭上冷汗直流，他覺得那是血，冰冰涼涼順着額頭流到眼睛，流到下巴，再順着脖頸流了下去。

忽然他聽見開門的聲音，一聲清冷的聲音傳出，“母妃。”

王淩實在無力，擡不起頭，他似乎聽過這個聲音，隻聽見這人說道：“他是無辜的，我去死。”

隻要我死了，便從來沒什麼異端，也沒什麼是是非非。

噔噔噔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柳雲煙拉起溫靈的手，“阿靈，你終于見我了。”

“别碰我。”

“阿靈，你會沒事的，我們都會會沒事的，娘陪着你，我們一直都好好的。”柳貴妃急切的聲音傳來，王淩勾了勾嘴角。

真心待我嗎，放狗屁。

忽然，幾根針同時刺入他脖頸的穴位，他兩眼一黑，便失去了意識。

虛幻的空間裡突然沒了這些痛苦，他踩碎一地的星子，閑散地向前走着，忽然眼前出現了一行字。

【鏡花水月】

王淩擡起手，指尖剛剛碰了碰這幾個字，突然眼前像是一陣水面波紋，漸漸的蕩起一陣漣漪。一股非自然的力量将它吸了進去，他眼前一黑，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終于變得平靜。王淩撤去遮住眼睛的手，緩緩睜開了眼睛。

這裡是夢境嗎？

王淩來過這裡，他好像記得。

河邊靜靜的坐着一個少年，一頭墨發，随意的散在肩上，雙腿盤起，一手撐着頭，你說從身旁撿起一枚小石子，散漫的扔進了河裡。

王淩覺得此人背影有些熟悉，他走過去，輕輕的拍了拍那個少年的肩膀，蹲在了他的旁邊。少年緩緩轉頭，撇了他一眼，皺着眉頭拍了拍他的手，“别碰我。”

王淩一愣，看着少年的臉頰，他有些遲疑的開口：“你是我嗎？”

少年頗有些無語的，撇了他一眼，“有病去治。”

“你長的好像我，”王淩怔了怔，“我們不會是傳說中失散多年的親兄弟吧？”

“兄弟?”溫靈有些遲疑，但随即了然，轉頭垂眸，“無聊。”

王淩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繞到了另一面，開玩笑的說：“你的聲音好軟啊，像個女孩子。”

溫靈一時間不知道回答什麼，隻得淡淡開口：“是麼?”

面對少年接二連三的提問，溫靈有些煩燥，雖然她表面上仍是一派冷淡神色，“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我?”王淩整了整衣袖，他偏過頭，“我也想問你呢，你是誰，我怎麼會來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