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晉城之前隻是一個邊陲小城，它能有如今的富庶，全都因為背靠“人山”。

人山自然不是很多人搭在一起的山，而是像山一樣龐大的人。

那時的樂晉城還不是城，隻是一個小小的樂晉莊，雖然地理位置背靠河海。但樂晉莊的人普遍怕水，全莊上下就沒一個會遊泳的。

既然出不了海，那就隻能進山。可樂晉城的山跟其他地方的山不一樣，這裡死氣沉沉，山裡經常有毒霧萦繞，别說走獸了，就連蟲蛇都活不下去。樂晉莊裡的人隻能靠着開墾出來的幾分田地勉強飽腹，完全進退兩難。

後來災年饑荒，餓殍遍野。為了活命，不少人都開始朝樂晉城四周的深山探索，由一群年輕人組成的隊伍帶上家裡僅有的口糧，然後在家人們的熱切期望中離開。

他們很久都沒有回來。

村民之間謠言四起，紛紛說這些年輕人估計遭遇不測。家裡人開始為他們準備衣冠冢，可就在下葬那天一個身形瘦削、像猴子一樣的野人沖了進來，然後趴在地上拼命嘔吐。人們撥開他淩亂的黑發，發現他正是當年去深山尋找食物中的年輕人之一。

年輕人被擡回家，他開始喊餓，抓到什麼就吃什麼。可樂晉莊已經沒有什麼存糧，于心不忍的父母隻得找來觀音土給他充饑。可讓人沒想到的是年輕人咽下觀音土後就開始嘔吐，而他吐出的并不是穢物，是一顆顆瑩瑩發光的寶石。

村民沒見過寶石，可年邁的村長見過。他扒開呆滞的人群，把沾着口水的寶石湊到煤油燈下。色彩鮮豔的寶石耀眼而鋒利，輕輕一劃就可以隔開粗布麻衣。

這一天，樂晉莊發現了生财之道。

他們不在刻闆守舊，而是積極招攬路過的船商，并且向他們宣揚自己的寶石，宣揚那一顆顆色澤剔透，純淨度極高的天然寶石。

一支支船隊頻繁駛入樂晉城，他們放下食物、種子和家畜，然後把滿箱的寶石擡上船。樂晉城開始變得繁華起來，品種繁多的寶石讓外地商人嗅到商機，他們開始留在樂晉城想要尋找礦脈。隻可惜樂晉城非常排外，對于寶石的來源閉口不談。

後來有一位商人灌醉了當地居民，并且從對方口中套出關于寶石的些許下落。商人帶隊趁着暮色前往深山，就看到一處洞穴外有人把守，并且幾乎每隔半柱香的時間就會有人擡起一大筐的食物往洞口裡走。

商人斷定洞内就是寶石的開采地，他們趁着守衛換班溜了進去，洞道彎曲且陰冷，還有股淡淡的腥臭味。商人捂住鼻子，用煤燈一朝，頓時看到了此生最讓他毛骨悚然的東西。

一個巨大的肥肉層層交疊的東西堵在洞道深處，那白花花像是油漬一樣的東西正在蠕動着。商人立刻察覺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吸力，他下意識慢慢退了幾步，然後示意手下上前。

手下剛走沒幾步，他就不由自主被那肥肉被吸過去并且黏住。油花花的肉牆像是水波一樣不斷鼓動着，最後把那人完全融了進去。

手下拼命掙紮，卻始終掙不脫拿到人皮，最後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無比凄厲的哀嚎。

等到一切都安靜下來之後，肉牆又開始顫抖，這次它沒有再吃人，而是吐出了一個個瑰麗璀璨的寶石......

商人跟其餘手下面面相觑，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貪婪。

這個故事是符偶跟蒲峰等人初入樂晉城時，在下榻的酒樓聽到的說書故事，其真實性并不可考。不過這些年來樂晉城水路兩頭的航運發展極為迅速，每天都有數不清的商隊彙聚于此來給當地人送錢，而寶石俨然成為了物産豐盈的樂晉城中最不起眼的一項産業。

隻是眼下被剖開的岩石皮肉實在是太過于惡心，裡面除去宛如油脂般厚重的蟲瘿之外，還有森森發亮的白骨。

這月旭散人到底在幹什麼？他為什麼會在這麼恐怖的洞穴裡面居住？

翟合樂眼角抽搐，眼神困惑而不解。

渾厚的靈力完全籠罩着她，讓她不受蟲瘿的襲擊撕咬。翟合樂當即向前踏步，慢慢靠近撕開的口子。

口子邊緣外翻，就像是疊着脂肪的創口。而裡面的空間并不如看到的那般狹小，反而大得出奇。那些休眠的蟲瘿已經蘇醒，正烏壓壓朝外面湧去。這倒是洞壁内部失去部分支撐，已經有些地方軟綿綿的塌了下來。

翟合樂緊握手中的桃灼劍，小心翼翼割開那些腐朽的爛肉。在一層層的劃開宛如肉脂一樣的洞壁後，已經石化了的人像赫然出現。他們密密麻麻排列着，腳踩肩膀搭在一起形成山體的形狀。

這些石像有高有矮有男有女，形态不一，唯一相同的就是他們全都面帶驚恐，雙手抱着頭作防禦狀，男人護着女人，老人護着孩子，各個相互依偎報團取暖，卻被迫形成“人搭人”的山體。

淩厲的劍風一劃，距離翟合樂最近的石像手臂斷裂，裡面是幹枯的血肉。

翟合樂眸色一凜，這裡的石像數量之多足以比得上樂晉城一半的人口。可樂晉城從未有過這麼大規模的人口失蹤案件，那這些石人從何而來？

這讓她不僅想起樂晉城還有一個風生水起的黑暗産業—奴隸販賣。

基本上每停靠樂晉城港口的貨船中，十艘船就有九艘船裝載着從其他地方運來的奴隸。他們是勞工也是财産，被同類無情販賣。

所以樂晉城每年購入大量的奴隸，就是要讓他們填充山體之間的縫隙嗎？

翟合樂毛骨悚然，一種悲怆在心中蔓延。她完全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能做出這種事情，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詭異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翟合樂完全沒有思考直接舉劍刺去。鋒利的劍刃狠狠刺入那人的右肩，可想象中鮮血淋漓的場面并沒有發生。黑袍人宛如鬼魅一般，渾身散發着黑色煙霧。

“你也看到了。”他的聲音很冷，寬大帽沿下露出銀質的面具。

是容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