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萍萍欣賞地瞥了他一眼,道:“陛下的意思是,拿肖恩換冰雲回來,這筆交易中我們獲得的好處更大些。”
“那,您的意思?”同鑒察院中的衆人一樣,言若海發自内心地尊敬陳萍萍,最在乎的也是院長的想法。
“我同意陛下的說法,”陳萍萍說道,“拿肖恩一個七十歲的老頭子去換冰雲,值了。”他倚在輪椅上,緩緩道:“在鑒察院關了二十多年,料他也翻不起什麼浪花來。再者,鑒察院能擒他一次,還怕沒有第二次?”
李瑤兮癡癡地注視着陳萍萍睥睨天下的傲然模樣,心中一片滾燙。
這就是她愛的陳萍萍。
他的靈魂是強大的,即使被囿于這一方狹窄的輪椅上二十年,卻依舊一身傲骨,半分不讓。
下方,言若海的眼眸裡閃過感動之色。
要不是還有其他七位主辦在,他簡直想給陳萍萍鄭重地磕個頭。
“屬下,謝院長關懷犬子!”言若海擲地有聲,拱手道。
接下來讨論的是關于安插在北齊的碟網安全問題。好在雖然言冰雲被捕,可碟網的其餘部分卻成功保留了下來。
“讓那邊的人先安分一陣子,”陳萍萍吩咐道,“不要急于求成,亂了陣腳。”
他微微皺眉,道:“談判都談得差不多了,過幾日陛下要宴請北齊使臣,然後換俘工作就會開展。”
朱格道:“使團裡真正有頭有臉的人物無非就是那個莊墨韓。北齊花了大價錢把他也拉了過來,不知有何圖謀。”
“這幾日他可有異動?”陳萍萍問道。
負責監視莊墨韓及北齊使臣的正是朱格領導的一處。聽陳萍萍發問,他回禀道:“莊墨韓很是安靜,連鴻胪寺的大門都不出。”他又請示道:“中秋當晚的宮宴,要不要差幾個人過去盯着?”
“派幾個六處的過去,務必保證陛下的安全。”陳萍萍對着六處代理主辦吩咐道。“北齊新敗,又讓了不少城池給我們,成不了什麼氣候。”
又說了幾句,陳萍萍揮手宣布散會,卻獨獨留了言若海在屋裡。
待七位主辦離開,陳萍萍才開門見山地道:“要趕快把人找出來,我們手上……可沒有第二個肖恩。”
“是,院長。”言若海明白陳萍萍的意思,應道。“不會有第二次。”
“冰雲是四年前被我趕去北齊的,”陳萍萍道,“所以,我也要确保他能活着回來。”
言若海心中感激,正要撩袍而跪,卻被陳萍萍單手扶住。
“這是要我親自扶你?”陳萍萍和藹地笑道,半點也無方才的狠厲模樣。
言若海連忙自己起身,盯着陳萍萍的臉,堅定問道:“院長,能不能讓費老配種毒藥,讓肖恩……死在北齊人面前?”他苦笑道:“以犬子的性子,若知道他的命是您拿肖恩換的,恐怕不會甘心。”
“你說的毒藥對時間的精确度要求太高,費介怕是也無能為力。”陳萍萍說道。“不過我會在兩國協議達成之後,立刻命人殺死肖恩。”
“命……誰?”言若海問道。
“出使北齊之前,我會讓你們見一見他。”陳萍萍答道。“明日我們的人會在換俘協議上簽字,你若不想去,可以向我告假。”
言若海的神色冷淡起來,道:“院長,還是讓屬下去吧。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什麼貨色,能抓住冰雲。”
“宮裡的貴人想教訓我們,我們不能令他們如願。”陳萍萍寒聲道。“把效率提起來,趕緊找人。”
“是。”
言若海走後,陳萍萍才側頭對一直在旁邊充當空氣的李瑤兮道:“你可知我為何叫你來?”
李瑤兮試探着猜測道:“讓我學學怎麼搞諜戰?”
陳萍萍示意李瑤兮将窗簾拉開,然後笑答道:“其實很簡單。”
“那你倒是說嘛!”李瑤兮期待地央求道。
陳萍萍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道:“上次議事你就非要跟來,這次我要是不叫你,你豈不是要把我的院子砸了?”
李瑤兮嘿嘿笑道:“不會不會,我頂多把陳園燒了。”
他執起陳萍萍的雙手,關切問道:“前幾日下雨,你都在陳園幹什麼呀?”
“我?不過是聽聽曲、散散步什麼的。”陳萍萍答道。
“下雨你還出去溜達?找病啊你!”李瑤兮宛如一隻母老虎,杏目睜得溜圓,吼道。
陳萍萍笑得無奈,溫聲解釋道:“費介都準了的,你總不能在醫術上和他比吧?”
李瑤兮沒話了,半晌又掙紮着憋出一句:“他是用毒的,又不是大夫!”
陳萍萍從善如流:“那人家也比你強上千倍百倍。”
“陳———萍———萍!”
轉念一想,李瑤兮忽然笑得陰險,道:“不過本姑娘現在可是九品了,以後還不是想怎麼收拾你都行。”
“你可是把影子忘了?”陳萍萍笑問道。
“哼,本姑娘也有後援的!”李瑤兮想到白念鸾殺人不眨眼的冷面殺手形象,自信道。
陳萍萍低低笑了,然後道:“推我回書房吧,近日北齊那邊的破事還真是多。”
“院長大人有命,小女子安敢不從?”李瑤兮頑皮一笑,側頭道。
“你啊……”陳萍萍笑歎道,“真不知該怎麼管管你這張嘴。”
到了書房,李瑤兮熟練地開始研墨,一邊磨着一邊問陳萍萍:“北齊使團裡這次除了莊墨韓,還有什麼可疑的人麼?”
陳萍萍執筆蘸了幾下漆黑的墨汁,沉聲道:“嗯。”
李瑤兮險些失手打翻硯台,詫異道:“還有鑒察院查不清楚的?”
“倒不是什麼重要人物,”陳萍萍若有所思道,“不過是北齊的一個女錦衣衛。”
“哇哦,巾帼不讓須眉啊!”李瑤兮贊賞道。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離題了,趕緊繼續問道:“她怎麼可疑了?”
“她倒是直到現在也沒做出什麼,”陳萍萍道,“北齊來使,鑒察院每一個都細細查過。可唯獨那個錦衣衛,家世不詳。”
“真是稀奇,”李瑤兮挑眉道,“鑒察院向來無所不知,怎麼都不至于連敵國錦衣衛的身世都弄不明白。”
她靈機一動,問道:“她姓甚名誰?現在正在何處?”
“那名字多半是化名,”陳萍萍道,“羽塵。”
“嗯,有點飄飄欲仙的感覺了。”李瑤兮點頭道。“不過确實像個假名字。”
“你又有什麼鬼點子了?”陳萍萍似笑非笑,問道。
“讓我去會會她。”
陳萍萍将毛筆擱在硯台上,他用的力道有些大,筆杆與硯台相觸,發出清脆的一聲。
“胡鬧!”他聲音驟然低了一個八度,斥道。“這是國事,與你沒有半分幹系。”
李瑤兮雙眸晶瑩,朗聲道:“與鑒察院有關的事,就是我李瑤兮的事。若能為你分憂,豈不是一樁幸事?”
陳萍萍輕撫着膝上的羊毛毯子,在一陣長時間的沉默之後,才擡頭死死盯着李瑤兮的雙目,問道:“你可知,葉小姐當年是怎麼死的?”
李瑤兮雙唇翕動,卻終究沒有吐出一個字。他明白陳萍萍的言外之意,知道對方是不願意讓自己摻和到朝政中去。
“我發誓,我隻管這一件事。”李瑤兮無奈地避開對方銳利的目光,歎氣道。“我有預感,她的身份不會簡單。”
這單純是她的預感。這個叫羽塵的人物并沒有在書中被提及過,這無疑對李瑤兮接下來的行動很不利。
“放心,京都這麼好,我還沒看夠呢。”她輕松地笑道。
“放心?錦衣衛不足為懼,隻看咱們陛下的意思!”陳萍萍陰寒道。“當年葉小姐左手鑒察院,右手内庫,身後還有我們這幾個家夥,可最後呢?”
他歎道:“陛下他不會完全信任一個人。幾個月來我在他耳朵邊上吹了不少風,才讓他對你的猜忌有所淡化……但一旦涉及朝政,涉及他那個位子,你以為他還會手軟?”
“那,我遠遠看上兩眼,總可以了吧?”李瑤兮讓步道。
“嗯。”陳萍萍終于也退了一步。“你……自己小心。”
“我知道。”李瑤兮的面上綻開掩飾不住的笑意,整個人好似一支帶露桃花般,透着初綻的嫣紅與歡喜。“萍萍,等北齊使團離開慶國,你的事情也少了,咱們就再去郊外玩一趟吧。”
陳萍萍瞥見她明澈動人的笑意,心下溫柔,應道:“隻一樣,須待我空閑的時候再去。”
“這是自然。”李瑤兮愈發歡喜,笑聲如空谷莺啼般清脆,可見是真的很高興。
至于去哪裡的問題,要留到她花癡過後再去思考了。